上世紀50年代末的大躍進、人民公社餓死人持續了三年,餓死人達3,000萬。浙江省永嘉縣,有一老人餓得快死了,死前掙扎著半走半爬到山上,躺到早些年給自己修造的墓穴裡等死。因為他怕自己死後,沒飯吃的兒孫們沒有力氣抬他上山安葬。足足一個星期,村民們經過他的墓穴,都可以聽到他的呻吟聲。他的兒孫們沒有力氣把老爸爺爺從墓穴裡弄出來抬回家。這樣的事例不是僅見的,比這更慘的人相食、易子而食在當時的中國農村也很多,以至劉少奇公開對毛澤東說:人相食,是要上書的。種下了以後被整肅而慘死的禍根。清末,有一則與此幾乎完全相似的慘事。美國傳教士史密斯1890年寫的《中國人的性格》一書裡描述一老婦人步履踉蹌在野外往親戚家走,親戚家離她的墳墓近,死後可以節省抬棺材的錢。誰能想得到,70年後,中國會出現比這位老婦人更慘的事
如果說,政治運動的殺人死人,被屠者主要因怕而忍是人性使然,是古今中外皆然固然,概莫能外,那麼,這純粹的餓死人、活活的餓死人,幾千萬人寧肯活活餓死,也不起而搶倉庫、搶糧食、搶強征暴斂者,則只能純是「忍」的無可替代無與倫比的作用了。
這「忍」是民族文化,這「忍」也成了民族性格。
上海市委前書記陳丕顯回憶福建家鄉餓死人:
一位名叫陳從明的中年社員更是激動得爬坐在桌子上,喊著我的乳名大聲說道:「春分妹子,我有很多話要對你說,就不曉得該不該講真話?」看著這位苦出身的鄉親這麼激動,我深知他有許多話要說,便對他說:「你有話儘管講。」「我講了真話,你走後公社會不會把我打成反革命呀?」我望了望在場的地、縣、社領導,說:「你反映真實情況,怎麼會成反革命呢?」
接著陳從明便一五一十地訴說起來:去年發大水又下冰雹,糧食減產,可是公社卻向上級浮誇說糧食跨《綱要》,並按《綱要》的指標來徵購。我們完成徵購任務之後,就沒有多少糧食了。現在飯吃不飽,靠挖野菜充飢,許多人得了浮腫病,射山村已餓死了十多個人。公社領導只顧扛紅旗爭先進,不顧群眾肚皮,不管群眾死活。說著又指著我說:「春分,你當那麼大的官,究竟知道不知道群眾沒有飯吃呀?我們實在想不通,為什麼會弄成這個樣子啊!」陳從明一席話,說出了許多群眾積鬱在胸中多時、想講又不敢講的話,引起了在場群眾的強烈共鳴全場頓時出現一片呼喊聲:「陳從明說得對呀!」「陳從明說得好呀!」大家紛紛爭相訴說餓肚皮的痛苦。
突然,一位頭髮花白、瘦骨嶙峋的老大娘跌跌撞撞地擠到廳堂中央,「撲通」一聲跪在我的面前,抱住我的腿泣不成聲。這突如其來的舉動把我嚇了一大跳,我趕忙用雙手把她扶起來。定眼一看,原來是我的一位叔婆。我一邊扶著她一邊說:「三妹婆婆,你不能這樣,我擔待不起,受不了呀,你有話起來慢慢說 .」老人家站起來拉著我的手說:「春分我這60多歲的老太婆從來都沒有餓得這樣透(厲害)呀!我一家餓得不行,上山采山蒼子樹葉磪糠吃,頭都被磪打破流血呀!這樣的日子怎麼過啊!你要救我們呀!」
與南陽毗鄰的舊縣、白砂等公社的一些社員群眾,誤以為我已到了南陽。許多群眾匆匆趕來,挽著乞食的碗筷、竹筒直奔官連坑,見著李應槐專員,不分青紅皂白,不管三七二十一,倒頭便跪在他的面前,異口同聲地哭著喊著:「陳書記呀,救救我們吧!我們沒有飯吃呀!」一位群眾當場哭訴說:「我家裡人都餓死了,只剩下我孤獨一人了,走投無路才出來討飯吃呀,陳書記你大恩大德救救我們吧!」聽了這些情況,我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
我們一行吃過早飯──稀飯配酸菜,就告別鄉親來到南陽公社,參加了公社召開的烈軍屬代表和基層幹部會議。到會的有一百多人,把公社會議室擠得滿滿的。……我剛講完,軍烈屬代表劉富玉便搶先發言。他說:「我們公社在『三面紅旗』照耀下,形勢一片大好,糧食畝產800斤,跨了《綱要》,群眾生活比過去好多了……」
她的發言引起許多幹部、代表的不滿,不少人搖頭歎氣,有的干脆說:「劉富玉呀,你現在還在為公社吹牛皮,你不覺得臉紅嗎?」在眾人的指責下,她才不得不結束了背誦式的發言。
事後我才得知,原來她是按公社領導的意圖搶先帶頭髮言的,以起示範、導向作用,發言的內容也是公社領導事先授意的。結果卻是適得其反,被大家哄了下來。
接著一位叫黃啟智的白髮老人發言。他毫無顧忌地說:「有人說我們公社的糧食畝產800百斤,除非把田里的泥土挖出來湊數!我們的實際產量不過是二、三百斤,公社領導不是不知道,為什麼還要這樣吹牛皮呢?這是因為幹部為了爭取先進,可以提拔當官。他們昧著良心匯報,卻苦了我們老百姓。現在群眾吃不飽,不少人篩糠、摘樹葉當飯吃。丕顯,我們真不明白,人民政府怎麼會弄成這個樣子?種田人連飯都吃不飽呀?」
遺憾的是,福建省委撥給龍巖地區糧食後,龍巖地委個別領導同志認為情況沒有這麼嚴重,遲遲不肯要這些糧食。實際上是他過去向上面吹了牛,結果露了餡,感到下不了台,不好意思,怕影響今後的前程。到後來情況越來越嚴重,餓死的人越來越多,群眾知道省裡已撥了糧食,卻盼星星盼月亮一般盼不到,紛紛提意見。這時,他才不得不要了糧食。結果遲了一個多月時間,全區多餓死了幾萬人。(摘自陳丕顯網站)
人命關天,這是古義,中共治下,則不是了,人命如蟻!明目張膽地要你餓死,還要加上那麼多堂皇正大的壓死人的道理。中國的農民在跪乞無效之下都忍下來了,餓死也忍!
有周曰禮者,在一篇「回顧安徽的農村改革」的文章中描述曾為全國人大委員長的萬里在安徽省委書記任上時在農村看到的景象:
第一次目擊是:「1977年11月上旬,萬里到金寨縣調查。在燕子河山區,他走進一戶低矮殘破的茅屋,在陰暗的房間裡,見鍋灶旁邊草堆裡,坐著一位老人和兩個姑娘,便親熱地上前和他們打招呼。老人麻木地看著他,一動不動。『老大爺』,萬里伸出手想和他握手,老人仍麻木地看著他,不肯起身。萬里很納悶,以為老人的聽覺有問題。陪同的地方幹部告訴老人,這是新上任的省委第一書記來看你,老人這才彎著腰顫抖地緩緩站起。這時萬裡驚呆了,原來老人竟光著下身,未穿褲子。萬里又招呼旁邊的兩個姑娘,姑娘只用羞澀好奇的眼光打量他,也不肯移動半步。村裡人插話說,別叫了,她們也沒有褲子穿,天太冷,他們凍得招架不住,蹲在鍋邊暖和些。」
第二次目擊是:「萬里又走到了另一人家,看到家裡只有一位穿著破爛的中年婦女,便詢問她家的情況。『你家幾口人?』『五口人,夫妻倆和三個小孩。』『他們到哪去了?』『出去玩了。』『請你喊他們回來讓我看看』。萬里催促兩遍,這位婦女面有難色,不願出門去找。在萬里的再三催促下,她無奈地掀開鍋蓋,只見鍋膛坐著三個赤身裸體的孩子。原來燒過飯的鍋灶,拿掉鐵鍋,利用鍋膛裡的餘熱把三個沒有衣服穿的孩子放到裡面防寒。」
沒褲子遮體的姑娘只是用「羞澀好奇的眼光打量他」,裸露下身的老人還去握他的手,不能讓三個孩子穿上衣服只得放在鍋膛裡取暖的母親只是「面有難色」。沒有痛哭,沒有怨恨,沒有憤怒。忍的力量化解了這一切。麻木到連乞求哀告也沒有了,剩下的只有忍、忍、忍!無休無止無窮無盡地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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