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今天接受國家人權舘錄影,講白色恐怖中的「大甲郭家血淚」。我自己在鏡頭前,說得眼涙差一點就奪眶而出。
郭家是大甲教育家庭,四兄弟有三位教師。大哥郭萬福死刑槍決,老二郭萬河被拘押數月,老四郭錕銘坐了12年黑牢。
郭萬福堂兄弟郭明哲,原判死刑,後改判刑15年。族親郭燕輝被感訓3年。也都是教師。
郭萬福二姊郭草,嫁給大甲的張啟川老師,生下長男張如松,也是中師畢業教師,死刑槍決。
郭草女婿蕭心印,因收留逃亡中的張如松過夜,感訓三年。
1953年9月3日,郭草獲郭萬福之妻告知,台北車站已公告明早要槍決郭萬福。兩婦人連袂北上,凖備明早為郭萬福收屍!
兩婦人在台北過了淒涼之夜,隔天清晨連袂到極樂殯儀舘,為身中五槍的郭萬福遺體收屍。打算送去火化後,捧著骨灰回大甲處理後事。
兩婦人還在六神無主中,現場有人說:「萬福嫂今天可以回大甲,草姐恐怕要留下。因為,台北車站剛剛公告,明天要處決的名單,包括張如松….」。
郭草聽了,雙腿發軟,差點跪倒地上….。
9月5日清晨,郭草在女兒張瑞蓮陪同下,來為三槍殞命的愛子張如松收屍!瑞蓮姐2016年接受我訪問時說,那天她和母親在極樂殯儀館的哭聲,只能以呼天搶地形容。
郭草丈夫張啟川埋怨郭家,連累兒子丟了性命。郭草從此日夜憂鬱,沈默寡言!在家編織草帽、蓆度日。
郭草與先生住在大甲鐵道旁,平時不發一語的她,只有在火車隆隆聲響扺達她家附近時,她才會奔出房門,站在鐵軌旁大聲哭泣、吶喊:「死國民黨」、「死臭頭仔(蔣介石)」、「還我兒子」、「還我弟弟命來!」
郭草為什麼選擇火車經過,才盡情發洩她的怨恨、怒火。因為只有這時候,她的咒駡聲才不會被外人聽到,以免自己也受害!
郭草的悲憤吶喊,也是白恐受害的畫家陳武鎮知道了,他為郭草畫了這張「吶喊」。
瑞蓮姐也對我說:「我媽媽,很長一段日子,都失神、失神(台語,精神渙散意思)。」我跟她說:「你媽媽沒有自殺、發瘋!已經非常了不起了。….她是最堅強、最偉大的台灣女性。」
試問,世上有幾人,經得起郭草這種愛子、胞弟被槍殺,娘家、親人身陷囹圄,慘絕人寰的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