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社會霸凌式究責 讓軍方出大包就先造神逃避

台灣社會霸凌式究責 讓軍方出大包就先造神逃避
2020-07-20 12:17 聯合報 / 記者程嘉文
國軍漢光36號演習結束，但在序幕與終曲都發生令人遺憾的傷亡。7月3日，陸戰隊99旅發生翻艇意外，造成2死1重傷。7月15日，陸航601旅OH-58D戰搜直升機由新竹機場起飛不久，就因旋翼轉速下降（發動機故障）返場，不幸墜毀在機場內，2位飛官都殉職。

2起意外 國防部全力塑造官兵偉大
對於兩起意外，國防部著力運用各種文宣手段，強調犧牲官兵的偉大，顯然照搬年初參謀總長沈一鳴搭乘直升機撞山失事的流程。有媒體質疑此舉為造神，國防部馬上憤怒回批，指相關說法不實、言論偏頗、嚴重汙衊傷害犧牲官兵。

如果真有人存心汙衊傷害殉職官兵，或為一己意識形態而刻意唱衰國軍，絕對值得鳴鼓而攻。問題是外界的質疑，是否真像國防部新聞稿說得那樣不堪？目前兩起案件的已知資訊，是否暴露出訓練與維保層面的更大危機？

99旅翻艇意外，社會自然不解，小橡皮艇在海上翻覆，屬於可預期風險，事件又在離岸不遠的淺海，才受過兩棲基地訓的陸戰隊員，為何嚴重傷亡？原本眾人猜想，溺水官兵在第一時間就嗆水昏迷，所以難以自救。國防部透過莒光日宣傳，其他官兵表示，兩位資深士官在翻艇後，還要他人先救同艇的女士官。

人員落水先慌亂 訓練是否不夠精實？
兩位士官先救戰友再顧自己，情操固然感人，却浮現更嚴重問題：既然他們落水時意識清醒，並非第一時間嗆昏，那麼在海水深度不大、離岸不遠，而且救生衣已先半充氣（據陸戰隊副指揮官表示，足以讓人在水中浮起）情況下，為何還無法自救？

進一步說，陸戰隊步兵搭突擊膠舟進行非正規登陸，符合「步兵特戰化」與「一專多能」等目標，值得肯定。但在賦予官兵相關任務的同時，有沒有給他們足夠精實的訓練，讓其能因應演習甚至作戰中不可免的風險？從女士官落水就張皇呼救命，從兩位資深男士官沒能順利自救，徵兆都宛如尖銳的警報聲。

失事原因未明 不應未調查先下定論
至於OH-58D墜毀：對飛行員來說，一旦在空中遭遇狀況，優先考量當然是返場，其次是迫降，最後才是寧可殉身，也要避免地面傷害。近年幾起軍機失事案例，飛官如果沒在緊急狀況第一時間跳傘，應說是意圖挽救飛機可惜未果；而非一開始就料定人機必然俱毀，刻意為不傷民眾，而找地方墜毀。

回到事件本身，在OH-58D故障當下，如能飛回機場，自然是最好選擇。但是當時剛起飛，高度低、速度慢，此時180度迴轉，必然大量消耗不多的動能與位能。從空照圖也可看出，新竹機場跑道南端雖有民居聚落，但絕非已無空地的稠密，尋求場外迫降並非不可能。因此180度迴轉的確使得「飛機砸在民宅」未發生，但是否絕對正確處置，恐要進一步調查。

另一方面，從現場監視影像可知，飛機是從相當高度以垂直角度撞地，代表速度耗盡，未能以高度換取速度。由於墜機地點已進入機場範圍約達1000呎，顯示飛官當時目標，似乎不只是撐進機場範圍內迫降，而希望飛回停機坪正常降落。但以最後墜毀方式看來，似乎故障情況超過預期，甚至可能是進一步惡化，超過飛官第一時間的樂觀估計？

重大演習機械故障 巧合還是結構性因素？
問題是，漢光是國軍年度最大演訓，各單位對參演的裝備，自然是先會經過檢整，確認狀況無虞才會上場。但這次為何却發生嚴重機械故障？是純屬不幸的意外巧合，還是有某些結構性因素？軍方必須找出答案。

當然，即使在事故過程中，某些官兵曾作出如今看來不夠正確的決定，絕不代表他們居心不善，罔顧安全，不在乎出事。事故調查的最主要目的，是避免重蹈覆轍，而非揪出壞人。國際對重大交通事故調查，往往採無刑責主義，強調報告不得作為對當事人起訴定罪的證據，正是基於此道理。

事故調查著重預防再犯 而非當下揪戰犯
把調查目的設定在預防再犯，而非現下究責，乃至懲凶，如此思維在充滿急躁情緒的台灣社會，恐怕是不切實際的陽春白雪。更糟的是，在各色媒體不斷餵食即時新聞與「懶人包」下，社會早已懶人化或甚至弱智化，對理未易清，事未易明，失去耐心，總覺得所有問題都該在下一分鐘塵埃落定，內容更須徹底簡單易懂。問題是很多時候，真相未必立刻能限時快遞，更未必那麼黑白分明。

近年國防部遭逢意外，立刻想把事情帶進吹捧犧牲者、高階長官拭淚哽咽的灑狗血套路，歸根究柢還是想躲避這種霸凌式「究責」文化；加上在政界與言論市場，有太多人假正義或真相之名，爭把搶食人血饅頭所致。吃多了悶虧的軍方，總算久病成良醫，終於懂得走上相同行徑，只是有時演技不佳、拿捏欠準，抄得非驢非馬。

所以，對近年國軍一些秀味十足，明顯與先進國家背道而馳的特異作風，社會大眾譴責之餘，心底也得有點警醒。造成當下窘境，對國軍戰力與國家安全造成戕害，恐怕每個人都難脫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