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密雲不雨,自我西郊
二纜的魚死了。它乾乾地躺在那裡,不跳了。
船已經靠近大成的範圍,看著電腦螢幕上愈來愈大的台灣,心裡也開始忐忑不安。昨天風平浪靜,艦首一群海鷗四處捕魚,然後把魚丟在我們艦首上任它跳動,等到捕夠了再吃。結果不知道是哪隻海鷗太笨了,竟然把魚忘在二纜邊,就這樣讓它在烈日曝曬的甲板上跳著。上次下更時它還在跳,我叫一隊的學弟去把魚丟回海裡,但是學弟們說:「開船的時候不能出去,不是嗎?」結果回來的時候魚就死了。這件事情的始末倒是滿有趣的,一開始是左瞭回報:
「報告值更官,左瞭回報,甲板上有魚。」
值更官通信官王大慶簡直是錯愕,「有魚?在哪?」
「報告值更官,在二纜、三纜那邊。」
航海士陳逸潔跑了出來:「報告值更官,報備抓魚!」
「應該是剛才那群海鷗有人忘在那邊了吧。」我說。
這時勤務女僕長上官明璋學姐輕輕地爬上梯子,給值更官送來一杯「清境奶茶」。值更官又大吃一驚:「哪來的清境?」
「可能是剛剛高線傳遞送來的。」討厭做粗工的我說。
一直期待飛機會來的航海士陳逸潔說:「或許是直升機起落艦送來的。」
一隊的壯碩的老舵手陳文駿說:「是水下作業大隊送來的。」
這時候常常把垃圾拋海的明璋學姐也補了一句:「其實是海漂物……」
通信官把奶茶戳破,趕快喝了起來。在開船的第六天,飯菜都不夠了,竟然還能喝到奶茶!對他來說,奶茶就是奶茶,不是高線傳遞送來的,不是直升機送來的,也不是水械送來的,更不是什麼海漂物。奶茶就是奶茶。每個人的欣賞觀點不盡相同,那是和個人的性格與工作有關。我們都笑了,在搖晃的駕駛台開心地笑著。
突然間,舵手陳文駿叫了起來:「報告值更官,電動舵失靈,舵角卡於右舵3度無法回舵,舵手建議校對羅經及舵角指示器。」
「真的假的?各部位校對羅經及舵角指示器!」值更官叫著。
我們如同操演般大聲傳達值更官的命令:「各部位校對羅經及舵角指示器!」
「舵手校對羅經及舵角指示器,預備──到,」舵手喊到的同時,我們兩個電話手也如時大喊。
「電羅經010磁羅經015,右舵3度。」
「右瞭回報真方位010,右舵3度;左瞭回報,真方位025,右舵15度。」
「叫左瞭不要亂報啊。」值更官說。
「抱歉,值更官,」航海士陳逸潔說:「左瞭的羅經早就壞了。」
值更官再看了一眼舵手:「真的舵機故障嗎?我要叫囉。」
「沒有啦,嚇嚇你的。」
「你這傢伙,嚇死我了!有中共的船跟在後面你跟我說舵機故障!」我們幾個人不禁笑了起來。
快嘴雷達手劉佳宇回報前方有大量小漁船。可是往前一看,哪有什麼漁船,是一大片黑黑低低的烏雲。果然是回到台灣週邊了──巴士海峽簡直是一片惡海。時間1415分,我按時向值更官更新水面目標,並回報羅琳15,畢曲4。進入烏雲區後可沒有這麼順囉。
一進入巴士海峽,又響起了那令人熟悉又陌生的無線電呼號。
「全台請注意,全台請注意,這裡是福州大台,這裡是福州大台,請轉接本台發佈的海上氣象特報……」共產黨的女播音員用標準的北平話將她的聲音傳達到西部海域的每一個角落,只要一到西部海域,她的聲音就會提醒我們,共軍隨時在這片海域中盯著我們的一舉一動。
吃飯時好多人忘了拉桌子上的防險桿,結果碗盤飯菜都灑了一地。我只希望那些從太平島上船的客人們別吐在艙間裡,否則最後又是我來打掃了。不時可以聽見下面傳來東西打破的聲音。跑下去上廁所時,在昏暗的走道上突然撞見有一個人名字叫「威而剛」。我正在想怎麼會有人叫這種名字,仔細一看才發現那是航二班雷達手周雨岡。或許是在海上太久了吧?船突然變得非常晃,很難好好站著走路。我跟他在走道上撞來撞去的,像是喝醉了一樣。
「相庭,還可以嘛!」
「沒問題的。」我說著,並對他眨了眨眼。
上駕駛台之後才發現,不但艦首插浪,而且浪都打到四樓高的駕駛台了。浪花像暴雨一樣噴在舷窗上,左右瞭幾乎不敢把頭伸出他們的小牆去看,全身溼答答地窩在角落又叫又笑地。航海士陳逸潔測風速有34節,加上我們頂浪逆風前進,對於左右瞭來說,就像是在高速公路上站在敞蓬的小發財車後面那樣刺激。因為巨浪捲白花,平時靛青的大海翻作一片淺藍色。風和浪襲擊著左右瞭,感覺他們都要被吹走了。我旁邊的JL旭學吐了一袋又一袋,我乾脆叫他下去休息,讓學姐左耳JL右耳JS這樣就可以了。才一進入雲區,前後畢曲就高達13度,左右都已經爆表了(大概有30度吧),連平常不露面的艦長都上來關心。
舵手席上響起了泛水警報。或許是因為甲板裂了或是有人沒有做好水密的關係,艦首聲納間後走道泛水。值更官看左右瞭躲在那邊也沒用,乾脆叫他們兩個人進來,去聲納間走道把水拖乾。左右瞭像是人員落水一樣,全身溼答答地進來了,這下子負責打掃駕駛台的航海士陳逸潔可皺起了眉頭。CCS也派了鄒周育去聲納間前走道一探究竟。就在這時,聲納叫了起來。
「舵房,聲納。聲納接收水中新目標,相關方位152,距離4880碼。」
我把狀況回報值更官,這代表除了原本一直跟在我們的共軍潛艇外,我們又多了一個新客人。原本我還在慶幸,進入雲區後,那兩隻小漁船就沒辦法再「掩護」他們的潛艇了,或許他們會知難而退。沒想到他們直接脫下了偽裝,讓兩艘潛艇就這樣跟蹤我們,讓人想起高中時代放學回家時死跟著我的變態狂。艦長緊張了起來,「加車至19節。」
「前進19節。」舵手陳文駿覆訟。
「SOG多少?」艦長問。
航海士陳逸潔看著她的螢幕:「SOG……4節。」
「車速19節,SOG才4節啊……舵手你把舵要偏一點喔,現在風太大了。」
舵手陳文駿看著他的舵:「報告艦長,偏1度可以嗎?」
「浪來的時候你把船頭對準它就是了,橫風側浪太危險了。就算走之字型也無妨。」
「舵房,這是CCS,」聲力電話裡傳來損管官吳臣晉的聲音:「我們家鄒周育心臟病發了,好險剛剛一隊的那兩個小兵發現,現在抬回CCS了,可不可以請醫官過來?」
真是事情都碰到一起了。航海士陳逸潔自願下去找醫官,整個駕駛台只剩下我、舵手陳文駿、通信官王大慶、還有艦長四個人而已。現在我是1JS電話手、兼1JL電話手、兼航海士、兼副值更官了。通信官也在值更桌旁吐,電腦的滑鼠、鍵盤,桌上的檯燈、筆,還有望遠鏡之類的小物件都因為大浪摔在地上,綁也綁不住。
「舵房,戰情,發現空中目標2個,準備好了嗎?第一個方位300距離28海里航向130航速540節,第二個方位120距離25海里航向330航速500節,向本艦快速逼近中!」
「報告艦長!」我叫著:「戰情發現空中目標兩個,第一個方位300距離28海里,第二個方位120距離25海里,正向本艦快速進逼!」
「搞什麼,是戰機嗎?怎麼潛艇跟戰機都來了,他們想做什麼?拉備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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