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是光的極致時刻。太陽像不肯妥協的詩人,把長長的白晝拉得極深,幾乎讓夜晚無所遁形。
我坐在輪椅裡,靜靜地,看著午後陽光在地板上畫出細碎的銀色斑點。風從窗外的稻田吹進來,帶著青草與泥土的氣息,那味道,像小時候打赤腳奔跑在田埂間的記憶,被時間翻出一角,又輕輕地合上。
夏至沒有太多聲響,只有蟬鳴清晰地告訴我:一年已過一半。世界太忙,陽光太長,而我在這椅子上,像一棵沒有移動權利的樹,學會靜靜等風,等雲,等一場小小的雨。
人總以為往前走才是進展,而坐著,是滯留、是退縮。但我開始發現,停在這裡,也是一種深刻。風吹過來時,我不是奔跑的人,我是風的聽眾。我不再追時間,我與時間並肩而坐。
有人說夏至是陽氣最盛的節氣,天地之門敞開,可容萬物生長。我想,那是否也包括那些停在原地的生命?我們這些不再奔跑的靈魂,也許正學習另一種向上──不向天,而是向內。
當我坐在這椅子上,看著一隻麻雀跳進陽光裡,又跳進陰影中,我忽然明白:行走與否,並不決定我是不是活著。而能看見陽光與陰影交替的那一刻,我已經與萬物共振,與夏至同在。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