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說】三成的婚姻

女人走進家門，瞥見半躺在沙發上的男人睡著了。男人手上的遙控掉落在地，電視裡放映的是HBO的影片。女人搖搖頭，把遙控撿了起來，然後搖了搖丈夫。

『就算是放假在家也不找點事做！』女人抱怨著。

男人一聲呼嚧，緩緩地醒轉過來說：「喔，你回來啦，小華勒。」

「在媽家裡，我待會兒去接。」女人說。

女人把桌上的瓶罐收掉，男人則是扭扭脖子進入廁所。

結婚七年了，從一開始的甜蜜到僅剩有勝於無的問候與家常閒話。大概除了讓男人發洩性慾之外，他們活得更像是純粹的室友。除了共同的孩子外，他們似乎沒有鍵結心靈的存在。

走出廁所的男人，搶過女人整理在手上的垃圾袋，將它放置在陽台說：「晚點我拿去扔。」女人點點頭。

「今天啊，」男人說著：「我看電視上說，每三對結婚只有一對會活下去，其他兩對都會離婚，台灣正吹著三成婚姻風呢。」女人只是輕蔑地笑了一聲，沒說什麼。

她三年前提過離婚，沒有爭吵也沒有哭鬧，只是很單純地要求離婚，然後唯一的條件是要帶小華走。男人沒把事情鬧大，他不懂離婚的原因在哪。他要女人說個清楚。

男人工作順利薪水不少，對妻子照料有加，來自妻子的友人對他也是讚譽有加。但女人不願意說明白。如果不離婚，就這麼繼續下去吧。男人猜想自己妻子或許知道外遇的事了吧。

女人開始盥洗起流理台上的杯子跟碗筷，她針縫地窺見黑色的杯緣上有著擦不乾淨的紅色口紅印子。男人粗心大意讓她很生氣。她老早就知道丈夫外遇了，但她很恨男人偷吃不好好擦嘴。在他的衣櫃裡，藏著她穿起來嫌大的性感內衣。

當初發現時她以為自己會很生氣、甚至哭鬧上吊，但她卻顯得意外地平靜。她很愛自己的兒子，卻無法再承受自己的生命將與這男人共度的壓迫感。她在房間裡抱著自己彎曲的雙腿，被翻出來的性感內衣又被藏回老地方。

是失去自己的感覺，還是生命似乎在結婚時就被控制住了，還是這男人已不再是她曾經深愛的那個男人。那樣心底無聲的叫囂顯得震耳欲聾，洗著杯盤的她似乎又聽到那樣的聲音直牢騷。

她想走，是因為想要自由。她伸出手指，將男人粗心大意遺漏的口紅印擦去。順序地將杯盤整理排好，做一個好妻子、鐘點女傭、發洩性慾的對象、一般上班族、好母親。到底，幹，她對著自己抱怨著，我這樣不自由還要多久啊。

不管怎麼樣，她一定要等小華懂事長大再離開。不管怎麼樣，她會視而不見自己丈夫的外遇。不管怎麼樣，她不想只拋下小華留給那個失愛的男人。

重新躺回沙發的男人又轉起新聞，新聞重播著方才說過的三成婚姻理論。男人對著廚房笑著喊：「我們當初沒離婚耶，代表我們是圓滿婚姻的三成。」

女人討厭他這麼說，她舉起黑色杯子，故意讓杯子在流理台敲得四處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