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女郎

明天，我就要嫁為人妻了。
從衣櫥裡拿出一件一件的衣服，摺好收進行李箱中。
抽屜的角落，我看到了一個酒紅色的木盒。
十二年了！十二年來我從沒打開過它。
十二年的塵封，如果這時打開它，盒子裡的兔子項鍊和手環，會不會被十二年來沒見過的光線，弄的刺眼…

那一年，我十八歲，高三畢業準備大學聯考的那一年。
寒假前的畢業旅行，我來到了墾丁。
南台灣的冬夜，攝氏十八度，同學們跟別校的男生不知去哪玩了，那種聯誼的遊戲我沒興趣。
一個人在渡假村的林道裡散步，抬頭邊數著天上的星星。
也許是這樣分心，一個階梯讓我踩了個空，應聲跌在樓梯上。
腳踝扭傷，站也站不起，忍不住痛的眼淚弄濕了我的眼眶。

路過的你，自告奮勇的要背我回房間。
穿著你脫下來的外套，趴在你的背上，我連你的正面都沒看清楚。
這是我們的第一次相遇。

到了小木屋門口，你放我下來，我看清楚了你的臉，說真的，我蠻失望的，雖然不是醜到哪裡去，但離我心中白馬王子的距離還差了一大截，還有，你邪氣的眼神，讓我很不舒服。

你就這樣轉身走了，笑著說我以後小心一點，人生不一定有第二次好運；在你消失在我視線的那一刻，我發現身上還穿著你的外套。

留在我身上的，還有你邪氣的眼神。

隔天一早，你來要回你的外套，害我被同學笑，昨晚不參加聯誼原來是早就跟男生約好了，還約了一個這麼普通的。

我拉著你走，離開這群八婆的視線，把外套塞在你手上，警告你不要再出現在我的面前。

你提醒我，昨晚到現在你沒聽到一句謝謝！

謝謝！謝謝！謝謝！謝謝！謝謝！謝謝！謝謝！謝謝！

你無奈的對我笑了一下，揮手說了再見，你的聲音我沒感覺，但你邪氣的眼神，再次加深我對你的印象。

是不是越讓人不舒服的東西，越是讓人有印象？

旅行結束，大夥兒準備著老師說的人生的轉捩點，叛逆期的我們，第一次體會到什麼是人生的矛盾。

我雖專心聽課，但課本上浮現的是你邪氣的眼神，我們的相遇，讓我的十八歲充滿了更多矛盾。

再次的相遇，是在一個月後的大年初一，讓我認出你的，還是你邪氣的眼神，我作夢也沒想到，你就站在我旁邊，一起對著文昌帝君拜拜，我悄悄的走到你後面，賭你回頭看到我時，會不會認出我。

你真的還記得我耶！長了十八個年頭，第一次體會到了什麼是心頭小鹿亂撞，不行！我要有所謂的少女的矜持，怎麼可以讓你看出來我是故意站在你後面的。

身體是不會說謊的，你第二句話就問我臉為什麼這麼紅？怎樣！天氣熱不行啊？不對啊！那天我明明趕你走的，怎麼現在會期待我們能互相認出對方…

我們走在廟後面的熱鬧街上，你說緣份這種東西很神奇，你想認真找，它偏偏躲起來，你不想要它時，它就會活生生的站在你面前。

明明是很浪漫的話，為什麼從你嘴巴講出來，配上你的眼神，就讓人很不自在，當時的你，是想認真找我，還是不想再遇到我？

走進了一家飾品店，你拿了一條兔子的項鍊，掛在我的脖子上，推著我去照鏡子，覺得好看就要付錢了。

你連我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就買禮物給我，我的脖子可以給你亂掛嗎？

你說名字還不簡單，叫個兔女郎就好了。

兔女郎、兔女郎、兔女郎、兔女郎…

我約了你明天十點在廟口，我要還你一個禮物，這樣誰也不欠誰！

你笑笑的對我說，明天一定準時赴約，兔女郎！

我找出了國中家政課做的編織手環，比你隨便路上買一條的要有誠意多了。

大年初二的十點，我手上帶著要給你的手環，在廟口站到了十二點，你並沒有來赴約，你叫我兔女郎，我卻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

算了！或許你只當做這是萍水相逢，或許你只當做這是露水姻緣，我還是專心準備即將面對的人生轉捩點好了。

學校在大年初五開始衝刺輔導課，就在那一天早上，同學拿了一封信給我，指名要給畢業旅行晚上腳扭傷的女生。

你總是在我快要忘記你的時候出現，連今天算起來是第三次！

「同學，林秉華大年初二出車禍，現在還躺在加護病房，他交待要跟妳說一聲他失約了，之後就不省人事了，如果妳就是他說的那個人，他現在在澄清醫院的加護病房」

我怎還顧的了教官的吼叫，一路的往校門口衝，你怎麼可以這麼自私，你叫我了兔女郎，卻連讓我幫你取綽號的機會都沒給我，我不管，你給我醒過來，我再一下子就到了！

我趕到加護病房前時，有一位中年婦人，哭倒在地，眼前的畫面已說明了一切…

你同學說，你闖紅燈，被車撞了！

你這個傻瓜，我等你兩個小時，你慢慢走就好了，闖什麼紅燈！

你怎麼可以這麼狠心，我的初戀都還沒開始你就讓它結束，你把我的初戀還給我！

我以為這段往事可以隨著你送我的項鍊，和我沒送出去的手環，關在木盒裡，卻在我嫁人的前一天，讓我從頭細數了一次…

我把這兩樣東西放回盒子裡，我會把它留在娘家，這是回憶，我的回憶。


如果你聽的到，我好想問問你：

在遠方的你，是否安好？

在遠方的你，眼神是不是依然邪氣？

在遠方的你，是否還記得那個被你叫兔女郎的女孩？



以上故事改編自某朋友之真人真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