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說]Ｂlack Coffee

　　他一個人默默的在南寮的海邊抽著菸，身邊只帶了一包菸、一杯黑咖啡還有一個像是裝戒指的小盒子，孤單的看著海、吹著海風，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麼，因為可能連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在等待什麼。阿水，３０歲，新竹人，職業是某工廠的技術員。

　　阿水從小就不是一個特別聰明的人，但他也不是一個笨蛋；外表普通，但看起來也還順眼；工作努力，但似乎運氣總缺少那麼一點。他在年輕的時候，也曾經幻想可以飛黃騰達，買台拉風的車，買棟心中理想的房子，娶個漂亮的老婆。２５歲之前的人生好像就跟一般同年齡的朋友一樣，上班、下班、等發薪水。直到阿水遇見了她，生命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小芬，２９歲，台北人，職業是某公司的小職員。

　　同年齡的他們是在網路遊戲上認識的。跟平常人一樣，對阿水來說網路遊戲只是他打發時間發洩情緒的東西，那天，他跟新加入公會的小芬聊了起來，一開始聊遊戲的內容，慢慢的更深入聊到個人的興趣與工作。他們彼此也許都知道，遇見了生命中的另一個他（她）。阿水對於自己的外表與收入都沒有自信，但是還是鼓起勇氣約了小芬見面。因為他知道今天不做這個決定，以後一定會後悔一輩子，可是，阿水沒想到的是，這件事也影響了他一輩子。

　　第一次見面，阿水依約穿上黑色襯衫、藍色的牛仔褲，站在台北車站東三門外。他不知道小芬的穿著打扮，因為小芬跟他說「如果你的外表我不喜歡，我還可以偷偷跑走阿」，阿水當時心中想（也好，至少如果能見到第一面，代表我的外表她還可以接受）。約定的時間越近，阿水心中越是緊張，一方面心理害怕真的被打槍怎麼辦，一方面也在心中期待著小芬的長相（她會是怎樣的女孩？身材？長相？），阿水不斷的觀察身邊經過有可能是小芬的女孩，心跳也不斷的加快。

　　約定的時間到了，阿水心中正想放棄的時候，突然有個女孩從背後拍了他一下說「你是阿水嗎？」，一個長髮綁馬尾、笑容甜美可愛的女孩正在對他說話。他心中鬆了一口氣，感謝老天，我過了第一關。阿水跟小芬首次的見面並沒有想像中那麼尷尬，兩個人反倒像是認識了很久的朋友般自然。他們找了一家咖啡廳坐下來聊天，阿水問小芬想喝什麼，她說「我要一杯黑咖啡，千萬別加任何的奶精跟糖喔～」，阿水心想這樣的咖啡不是很苦嗎？不過初次見面也不好違背女孩的意思，他點了一杯黑咖啡和自己最常喝的冰拿鐵。他們面對面的坐在咖啡廳舒服的沙發上，天南地北的聊著，絲毫不像是第一次見面的朋友，阿水觀察著小芬說話的樣子，落落大方、開朗、不時帶著迷人的笑容。很快的，距離阿水該搭火車回新竹的時間快到了，他先送小芬去坐公車回家，然後自己回到台北車站坐車，在車上阿水傳了一封簡訊給小芬，內容是《今天的約會我很開心，希望妳別太累了，到家記得給我簡訊讓我知道妳平安到了喔！另外，妳為什麼愛喝黑咖啡阿？》。大約在３０分鐘後，阿水收到了小芬傳來的簡訊，《我平安到家了^_^，今天我也很開心喔，希望下次的約會可以快點到。另外，你不覺得黑咖啡的滋味跟人生很像嗎？一開始苦苦的，可是仔細品嘗後，卻可以嚐到咖啡真正的滋味》，阿水看著簡訊，心中甜甜的計畫下一次的約會，也想像著所謂的黑咖啡的滋味．．．

　　這段時間，阿水跟小芬走過了很多他們想去的地方，台北淡水老街漁人碼頭、台北動物園、碧潭、關渡、新竹南寮十八公里海岸線、新竹城隍廟、北埔內灣老街、還有很多阿水騎車載著小芬跑的不知名山路．．．．．他們也在一次次的約會中，慢慢的從朋友變成男女朋友，雖然當中有些小爭吵，但總是能在理性的溝通或是某方的讓步下解決問題，在外人的眼中，這段時間的他們簡直幸福的讓人忌妒。這段時間阿水也慢慢的開始嘗試黑咖啡，雖然還是不太能接受那種苦酸的味道，但是也開始不這麼排斥了，他想了解她說的黑咖啡的滋味，人生的滋味。

　　台北新竹的距離，說遠不遠，說近卻也不近。兩個人只能在雙方都有假日的時間才能見面，而這種機會卻不是太多，常常一個月只有一兩次的機會，也許是因為這樣，所以雙方都特別珍惜每次的相處。這種不算遠的遠距離戀愛，也在雙方面的堅持底下，慢慢的走向人們眼中所謂幸福的結局，直到在小芬２９歲生日的那天，阿水的世界有了完全的轉變。阿水花了好幾個月的薪水買了戒指，準備向交往四年的小芬求婚，他們約在四年前初次見面的台北車站東三門，這個對他們都深具意義的地方，阿水比約定的下午六點還提早到了一小時，因為他知道小芬會在四點下班，回家洗好澡打扮完，也許會提早到，今天這麼重要的日子，怎麼可以讓她等呢？很快的，六點到了，小芬沒出現，阿水耐心的等待著。六點五分、六點十分、六點半，事情似乎有些不對勁，平常就算小芬會偶爾遲到，總也會以電話通知，可是今天怎麼都沒連絡呢？阿水有些心急的撥了小芬的電話，一通改變他生命的電話，「喂～小芬嗎？」電話那頭卻傳來不熟悉與吵雜的聲音，「喂～我們這裡是ＸＸ醫院急診室，這電話的主人受了嚴重的車禍正在急救，請問你是他的家人嗎？快點過來好嗎？」，阿水聽到電話不敢相信的愣住了．．．．．這是開玩笑的吧？阿水緊急的跟小芬的爸媽聯絡，並且火速的趕到醫院，他狂奔至急診室，不斷的尋找著小芬，直到一旁的護士拉住他跟他說「先生，你是ＯＯＯ的家屬嗎？請冷靜一點，我們醫院的醫生正在全力的搶救傷患」，此時，阿水才停止他瘋狂的舉動，呆呆的坐在急診室的椅子上，等待著。

　　「誰是ＯＯＯ的家屬？」醫生問著，阿水跟小芬的父母馬上衝到醫生面前詢問小芬的狀況，「ＯＯＯ受的傷很嚴重，我們已經盡全力替她動手術治療了，目前的狀況只能說是暫時穩定，不過還是要在加護病房持續的觀察」。「醫生，那小芬什麼時候會好起來？」阿水幾近歇斯底里的問著醫生，「這位先生，我剛剛說過了，傷者的情況我們已經盡力救治了，我實在無法跟你做出任何的保證」醫生回答到，阿水聽到這句話，整個人心都碎了，（要是我沒約她出來就好了，要是我能去店裡等她下班就好了，要是我．．．．）阿水流著眼淚不斷的自責著．．

　　過了一年，阿水獨自的坐在他們曾經看星星的海邊，抽著菸、喝著早已經被海風吹冷的黑咖啡。（小芬，這就是妳說的人生的滋味嗎？我還是感覺不出來阿，什麼時候妳才會回來跟我說黑咖啡的滋味呢？），阿水拿出那天準備跟小芬求婚的戒指，靜靜的看了好久，他知道戒指不可能回到應該屬於它的主人手上。淚流了一年，早就已經流乾了，心中的傷卻永遠不可能平復。（小芬，妳知道嗎？原本是同年紀的我們，現在卻只剩下我的時間還在不停地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