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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事小說】雪悸

好棒的故事, 很好的文筆, 以及很動人的情節 ! 身為兩個女兒的父親,看到後來.....我留下了眼淚......
-----22-もう一回元の親に生まれたかった----------


Sachiko被推出手術房時,是閉上雙眼的狀況,
但醫生告訴我們一切都很順利,Sachiko只是需要休息,
一直到被推回病房,護士替Sachiko掛上了點滴,
她都一直沒有睜開眼過,
也許,是因為昨晚太累了吧。

老爹把我拉出了病房,要我把Sachiko留給岳母照顧就行,
因為,葬儀社的人正在等著我,我還有沒完成的任務,
我才想起,我的確是該送小孩最後一程的,
然後就跟著老爹下樓去了。


小孩的胎體,被葬儀人員給放在了一個木盒裏,放在安寧室裏,
一旁的醫護人員,還拿了一張確認單讓我簽下了字,
我本來要伸手去捧起那個木盒的,
但老爹卻拉住了我,告訴我說至少讓他捧上車,因為他是お爺ちゃん,
而我也就讓老爹代替我捧上靈車了。

一路上,老爹也陪著我,
搭著那一台葬儀公司準備的車,開向火化場去,
車子啟動後的不知道幾分鐘裏,我的腦海裏盡是胎兒的體態,
一直到禮車遇到了紅燈停了下來,
那時候,我才突然明白到,原來,我正在參加自己孩子的喪禮,
忍不住,就掉了下幾滴淚水,
心裏也忍不住埋怨,為什麼要做到這種程度。


那一天下午,在火化之後,我總算是恢復了一點平靜,
不過卻反而覺得感謝老爹用心的安排,
讓小孩有一個像是成人的儀式,好好地,有尊嚴地離去。

至於那一個火化後的骨灰盒,
老爹說就暫時放到娘家附近的寺廟裏託管,
等Sachiko出院後再來考慮,
之後,我們就又把骨灰給先送進了寺廟裏,
讓廟方替小孩唸了半個小時的經,才算流程結束。

只不過之後的事情,老爹說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排,
因為我是外國人的身份,他不知道將來入殮的流程,
要我自己想想將來的家族墓要葬在哪裏,是不是沿襲日本習俗,
畢竟,讓小孩的骨灰一直寄放在寺廟也不是長期的打算,
一兩年或許可以,但將來是不是要和族墓合葬,也要考慮。


那兩天,我一直在擔心Sachiko的狀況,
所以也沒有空去考慮將來的事,沒想到老爹已經先替我思考了,
不過,我還是得先去市役所遞交死產証明的,
那也是老爹交代我的事情,我一點也不知道手續還沒走完,
原來,在日本,連流產的胎兒也得向市役所註記,
火化需要死產証明是能理解的,但市役所註記就…


老爹拍了拍我的肩膀,安慰我說他能理解我的想法,
因為昨天他去問他市役所的同事時,
也才知道日本政府竟然有這種規定,確實是有點傷人,
但只是存檔的流程,不會註記在父母的戶籍上的,

"本当です、ただ役所書類のとじ込み、戸籍には記録がありません..ごめん.."
(是真的,只是備查,戶籍上不會有紀錄的…對不起…)

其實那時候,我並不是在怪什麼手續的,
單純只是因為失落的心情還沒辦法平復而已,
沒想到卻讓老爹以為我是在生氣,
他是個好父親,也是個好爺爺的,更是個好丈人的。


後來我們再回到醫院時,已經是晚上,而Sachiko也已經清醒過來了,
而且,我還看到了Yuki出現在病房裏,
原來,她一看到我昨天的留言後,中午就搭了飛機飛來,
明明我告訴她不用特地請假來的,但她最後還是請假飛過來了。


至於Sachiko,一見到我,就開口問我有沒有好好送走小孩,
而我也告訴她我們有好好地送走小孩了,
全託老爹的幫忙,因為我什麼都不懂,
等她出院之後,我會帶她到存放骨灰的寺廟去看看的,
不過,她真的得要振作,不要太自責,
能替小孩作的事情,我們真的已經全部盡力了,

"よく気にしないで、赤ちゃんは怨まれる様な事が、多分ないと思う、ゆっくり休んで.."
(不要想太多了,我想孩子不會有埋怨我們的事的,妳就好好休息吧…)

"ね..あの..赤ちゃんは..男か..女の子か?”
(喂…那個…嬰兒是…是男孩…還是女孩?)

"女の子です..でも、赤ちゃん自分が多分、男の子どして生き返りたかったと思う、
もう一回元の親に生まれたかったんです、そうでしょう?”
(是女孩…但我想,也許是小孩子自己,想以男孩的身份,再重生回來一遍的吧,
是想要被原本的父母,再重生一次的,對吧?)


雖然Sachiko的手上還插著針頭,
但她聽了我想安慰她的話之後,
終於還是從棉被裏伸出手來,摸了摸我的手背,
勉強地勾起了淺淺的嘴角,點了點頭,
過沒多久,就又睡著了,像一個受了傷的小孩一般,
也許,她一直撐著眼皮沒睡,
就是為了等著我回來向她報告的吧。


後來,老爹和岳母看到Sachiko的狀況穩定,就先回去了,
這兩天,他們也真的是很疲累了,是該回去好好睡一覺的,
不過我還是請他們,幫我們找個藉口,哄哄Sayou醬,
至少,讓這兩天Sachiko還需要住院的日子裏,
能不要吵著要見父母,
至於以後對她說明的事,我們會再想想辦法的。


Sachiko睡著了以後,Yuki還問我好不好,想安慰我這老哥,
我也老實告訴她,昨天晚上真的很不好,
但是,在好好地送走了無緣的小孩之後,我的心情卻反而平靜了許多,
也終於在多年之後,能夠有點明白,
為什麼當年,當母親在北海道出車禍過逝時,
父親要排除萬難找人幫忙,
大雪天裏也要親自從東京飛到北海道去了,


"ね~雪ちゃん、兄ちゃんが、今ね、あの時お父さんの気持ちを、
少しでもわかりそうです、彼があの時北海道行って、母さんを送りたかったと言うより、
寧ろ娘のことを心配して、なんとか役に立ちたかったんですよ...”
(喂~Yuki醬,老哥現在啊,好像多少能了解父親當年的心情了,
父親他當年去北海道,與其說是想要送母親最後一程,還不如說是擔心自己的女兒,
是想要看自己能不能多多少少幫上一點忙的...)

"バカお兄ちゃん..こんなどころに限って、いきなりあの昔の話を思い出せるの?”
(笨蛋老哥...你非得要在這種時刻,突然想起那些過往的事嗎?…)

"あぁ~ごめん、バカお兄ちゃんが、また余計なことをいっちゃんた..."
(啊~對不起,笨蛋老哥,又有點多嘴了…)


不過,Yuki為了我這個笨蛋老哥,
一樣地也從北海道飛來東京,我能體會她的心情,
不管是現在,或是當年。
-----23-水子の夢見----------



引產完那一天晚上,我看Sachiko似乎真的是沉睡了,
一直到晚上九點,因為自己也是一天一夜沒有睡覺,真的有點累,
所以就打算把Sachiko交給Yuki照顧一夜,自己回家去睡一下,
還交待妹妹不要自己先睡著,
因為我怕Sachiko半夜醒來,想起小孩的事又會傷心,
那樣的話,至少有個人在身邊會比較好。


不過當我起身要離開時,
Yuki卻叫我把車鑰匙交給她,要我搭計程車回去,
因為她覺得我的精神狀況不太好,不適合開車,
我想了想,最後還是乖乖地把車鑰匙拿出來,交給了她,
因為她是對的,在這種時候。


那一天晚上,我一回到家就直接上床睡了,
只是,在周遭的環境一靜下來了之後,
我的腦袋裏就浮現了白天看到了,那身成長還不完全的胎兒,
雖然不致於會感到害怕,畢竟是自己的骨肉,
但就是在腦海裏揮之不去,久久不散。


但也不知道是否就是因為如此,
那一天晚上,後來在我好不容易入睡之後,
我卻莫明地夢到了Sayou醬,
在夢裏,她用麻雀跳躍的姿勢,在我的雙腿旁邊,高興地繞著圈圈,
一圈又一圈不停地繞著,一步一步,
而且,不知道是為了什麼事情,笑呵呵地笑個不停,
但後來,我就在Sayou醬陣陣的笑聲之中,醒了過來,
已經是隔天早上過了七點。


醒來之後,我坐在床上,不禁地,就想著剛才那個奇怪的夢,
才隱約覺得,說不定那是我昨天送走的小女兒,回來看我了,
因為,在夢裏從頭到尾,我都沒能看見Sayou醬的臉,
我只是因為那個麻雀躍的姿勢太經典了,是Sayou醬所特有的,
所以,我才會直覺地認為,
繞著我腳邊跳的小女孩,應該就是Sayou醬,
但是之後仔細想想,
夢中小女孩的身高,也太矮了點,連我膝蓋的高度都不到。


呆坐在床上發呆了將近半個小時之後,
最後我才想起了Sachiko和Yuki,還在醫院裏,
所以趕快起床,洗個澡後就出門了,
一直到樓下停車場時,才又想起自己昨夜根本沒開車回來,
況且連車鑰匙也早就被妹妹給沒收了,
所以只能又回頭走到路口,
攔了快十分鐘,才終於攔到一輛計程車到醫院,
也還好因為是週末,沒有太多的上班族會跟我搶搭。


那一天,Sachiko在睡了將近一天一夜之後,
氣色終於有好轉了一點,
而看著妹妹一臉倦容的模樣,她大概也真的是一夜沒睡,
Sachiko看到我時,還要我放妹妹回家去睡一下,
因為沒有我的允許,Yuki一點都不敢亂動的,
最後,我就把家裏大門的錀匙交給了Yuki,
而她把車鑰匙還給了我,讓她回家去補睡一覺。


在Yuki離開了之後,我拉了椅子在病床邊坐了下來,
詢問著Sachiko有關她的身體狀況,
但是,她卻撫著胸前棉被,只是告訴我說,
早上她醒起來時,馬上就發現到自己的肚子不見了,
才知道昨天的一切全不是夢。


聽見她這麼說後,我也才明白她還是無法馬上接受事實,
畢竟,三天之前,我們明明都還在產檢室裏,看胎兒超音波而已的,
但短短三天之後,卻一切全變了樣,
那確實是很難馬上在心裏上接受的。


因為看到Sachiko有點失落的神情,
我就把我昨天夢到的那個奇怪的夢,告訴了她,
其實,我本來只是單純地,想要稍微提振一下她的精神而已,
但她聽了之後,倒是勉強地笑了笑,
說小孩子一向都比較纏我,說不定真的是小孩回來看パパ,
想要讓一路送她離開的パパ,知道她很高興吧。


雖然我以為Sachiko的那個淺笑,
是在笑我刻意編了一個善意的謊言,想要讓她心裏覺得好過一點,
但後來,在Sachiko靜靜地望著窗外,沉默了好一陣子之後,
卻自己又開口反問我夢裏小女孩,是一個什麼樣的模樣。

而我也只能老實告訴她,在夢裏我是站著由上往下看的視角,
所以,我也只有看見小女孩有著黑色頭髮的頭頂,
而且,和Sayou醬一樣也綁了兩撮短短的小辮子,
在我腳邊繞著圈圈跳躍的時候,兩支馬尾也跟著左右晃來晃去,
但是最令我記得最清楚的,
還是那個和Sayou醬一模一樣的麻雀跳姿勢,
只不過小女孩的身高高度,就真的比Sayou醬要矮得多了,
大概還不到我的膝蓋的高度。


Sachiko在聽了我記得的夢境之後,似乎真的相信了那不是我的善意謊言,
因為她還要我站起身來,讓她看看我的膝蓋高度,
結果,差不多就是她躺著的那張病床的高度,
她才又伸手摸了摸床沿,對我微微地傻笑,
然後才告訴我說,下次我再夢到小孩時,
記得要跟小孩講,ママ也很愛她,有空也要來看看ママ,

"はい~そう約束しておく、でもお寺に行って、直接子供に教えたらどう?
体調が少しよくなるあとに..."
(好~就這麼約定,不過,妳也可以親自去廟裏見見小孩,當面告訴她的,如何?
等妳身體的狀況好一點之後…)


那一天早上,後來,老爹又來了一趟,
因為是星期六,所以是啟太開車載老爹來的,
至於岳母,聽啟太講,是陪著Sayou醬去超市買菜了。


老爹那一天還安慰著Sachiko,要她不要太自責,
畢竟她完全沒有任何的疏失,因為他有去問過醫生,
醫生說她的產檢狀況一直以來通通都沒有問題,
就算是別人,在一般懷孕過程中,一樣地也是會有一定的機率,
會遇到始兒流產的狀況的,
所以,沒有人會怪她,包括小孩。

在聽見連一向嚴格的老爹也這麼說之後,
Sachiko的心情好像真的是好了一點,
畢竟老爹平常對她,其實都是很嚴厲不太會講好話的,
後來,Sachiko還開口告訴老爹,有關我昨晚那一個奇怪的夢,
最後連老爹也很感興趣地,又讓我再說了一遍給他聽。


老爹在聽完了我昨夜裏所作的那一個夢後,
才告訴我說,我所作的夢,是個很有名的夢,
他以前有從寺廟的老和尚口裏聽說過,
他說那是日本佛教裏的一個有關「水子」的夢。

老爹告訴我說,所謂的水子,指的就是流產胎的聖潔靈,
這些沒能降臨人世的靈,因為未經塵世污濁,所以就被稱為聖潔靈,
聖潔靈會在另一個佛教裏的水溪世界,
在地藏菩薩的看護下,遊玩成長,所以稱為水子,
其中有少數的水子特別地有靈性,雖然未能降世,
但是卻會以夢境的形式,回來與自己無緣的父母相見,
因為深怕自己未能降世的遺憾,會帶給父母傷痛,
所以,是特地回來安慰自己的父母的。

但因為水子沒有來過人間,
所以還來不及學會任何人間的話語,
也就只能以影像動作或哭笑等聲音,來傳達他心中想表達的情感,
完全地就和人間的嬰兒一般,
也因此,我才會作了一個沒有任何話語的小孩夢,
他還說改天,等Sachiko身體狀況好一點之後,
再帶我們去見見他口中所說的那位老和尚,
就在小孩寄放骨灰的那座廟宇裏。


雖然,我並不了解日本佛教文化,也從來沒聽過老爹所說的傳說,
不過當我半信半疑地轉頭看著Sachiko時,
她卻告訴我說她也有聽過這樣的故事,
也因此,她才會想聽我把那個夢境,給講得更清楚一點,
之前她的笑,也不是在笑我拙劣的善意謊言,
而是在笑這樣的事情,竟然會發生在我一個外國人的身上。


其實,不用老爹對我說明何謂水子,又何謂傳說,
那一天早上當我醒來時,我是真的覺得是小女兒回來看我了,
因為,昨天醫生給我看的胎兒,五觀是還沒完全成形的,
不過四肢卻真的成形了,雖然透紅,但仍有著明顯的手指腳指,
而夢裏的小女孩,從頭到尾沒有抬頭讓我看清她的臉,
但卻又跳得那麼地快,那麼地靈活,簡直就像是Sayou醬一樣。

那也許,也不是種巧合,因為她有手有腳,
也許就像Sachiko所講的,小孩或許只是想回來安慰パパ吧,
只不過我不想讓Sachiko太擔心,
所以就沒有告訴她有關我在手術室旁看過胎兒的事情,
或許等她以後真的不再那麼在意時,再告訴她吧。



Sachiko後來在醫院裏待了快三天,
一直到星期天中午,醫生才讓她出院,
不過也交待要至少再休息一個星期,之後才能回復正常的生活。

但出院之後,我們卻沒有先回娘家去,而是回我們自己的家,
因為還不知道要怎麼對Sayou醬說明這三天來的一切,
對她說明生命沒有生,卻先有逝的狀況。
-----24-名前というもの----------


從醫院回到家的Sachiko,總是時不時地在發呆,
我當然也明白她心裏的失落感,因為連我的心裏都會有了,
更不用說身為母親,用自己的肚皮,去感受了長達四個月的她,
而相對於母親,父親通常都是會到有了胎動之後,
才會真正開始累積起與胎兒之間的血親情感。

不過也許真的是因為老爹在醫院裏,講的有關水子的一番話,
讓我在回到家後,也覺得真的有種莫明的失落感,
又或者是因為我昨天一路上一直捧著胎兒的身體好幾個小時,
已經無法輕易忘掉手上曾經留存的觸感,
因為有大小,也有重量,真真實實地感受得到,生命的重量。


Yuki因為看到們兩個都有氣無力的模樣之後,
就自告奮勇說要下廚煮飯給我們吃,
因為她是隔天下午的班機才要回北海道的,
不過看見她在廚房裏忙來忙去,冰箱開來開去的模樣,
我也才又想起,原來,我對Yuki也有那種胎兒情感,
因為,我也是從她四五個月的胎動開始,
就開始在這個世界裏,和她互動了,
關於她的重量,我也是一直都無法忘懷,
因為她是我一輩子中,第一個抱過的小嬰兒,雖然是我的妹妹。


Sachiko和我一起坐在客廳裏,發呆了好久之後,
最後她才終於開口問了我有關Sayou醬的事情,
而我也只能要她放心,告訴她我會先想好說辭,再和她套好的,
畢竟,ママ的肚子一下子就不見了,
那根本就完全是瞞不了Sayou醬的,她會有太多的疑問的,
特別是她上個月才死掉了一條金魚,傷心了很久。


Sachiko在昨天聽了老爹有關水子的事情後,
心裏好像真的是很在意,
因為她突然又開口再問了我一次,有關夢裏的細節,
想要知道小孩子有沒有什麼其他想傳達的事情。

聽見她這麼地問我時,
我真的沒有想到那麼有科學精神的她,竟然會如此地迷信,
只是,不論我再怎麼努力地回想,
腦袋裏卻依然是只有小孩在我腳邊繞圈圈,與不斷呵呵的笑聲而已,
我甚至連那個笑聲,是不是Sayou醬所發出來的聲音,
卻也回想不起來。


但也因為如此,看到Sachiko在聽了我的回答,而顯得有點失望的神情後,
後來,我就打了通電話給老爹,問他有關何時能回寺廟去探望孩子的事,
因為或許,只有讓Sachiko去探視一下孩子的骨灰,
才能稍後緩和她那思念的心情吧,
反倒是我自己,真的覺得能親自去送小孩最後一程,
或許真的是一件正確的事,
因為這樣,我比較不會像她一樣,有種回歸不了現實的感受。


那一天晚上,後來老爹就打了電話給我,
要我們隔天早上就可可去寺廟探望孩子的靈位,
他和老和尚約好了,也會等我們,
而Sachiko在聽了我們的安排之後,也才終於願意乖乖地去睡覺,
她的確是需要一個,有形的寄託。


那一天晚上,Yuki許久之後,又去睡那間原本屬於她的房間,
不過因為現在那個房間已經是Sayou醬在睡,所以早就作了一些的改裝,
我看到妹妹坐在有圍著柵欄的床上,滑著手機,
讓我看了覺得她好像真的又回到了,當年兩三歲時的年紀,
一回頭就看到她坐在我的床上,翻著我的書包玩的模樣。


因為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對Sayou醬說明,有關小孩引產的事情,
於是就順口問了Yuki的意見,
畢竟她和Sayou醬也鬼混過很久,了解小孩,
也許能夠有比較好的方法。

不過Yuki在聽了我的詢問之後,
倒是對我說,也許,我們可以問問老爹所說的那個寺廟裏的和尚,
因為她覺得寺廟裏的和尚們,一定早就供奉過很多死產胎了,
也一定早就看過了很多因傷心思念,而來會見孩子的在生父母們,
或許,會有一套能溫柔開釋在生者的說法。

Yuki的提議,也許,真的是個不錯的管道,
畢竟,寺廟裏的人們,早已看多了人間裏的生死兩隔。


於是我就又打了電話給老爹,問了他的意見,
他也覺得的確是可以問問,他明天會早一點去問問廟方,
還要我記得明天,順便把死產証明書給交到市役所去,因為有期限。


隔天早上,我看Sachiko的身體回愎狀況,似乎又好了一點,
只不過她一早醒來,就問我大學裏的事情,
因為我早就有幫她聯絡佐藤さん,
請他幫Sachiko找人代上一個星期的課程,
佐藤さん告訴我說反正他沒有什麼課,就讓他自己去上,
雖然讓他教大一大二的學生,真的是太大材小用,畢竟他可是個準教授,
但也是為了還我的人情,因為他欠了我很多的人情。

佐藤さん的確是欠了我很多人情,
因為這兩三年來,我常幫他安排一些企業人士的校園演講,
只要他開口,我都不會回絕,反正去講的人也有講授費,
不過最大的人情,是我替他的女兒,寫了三封系所校友的推薦信,
因為他的女兒,要到我當年在英國的學校裏去讀大學。

而我也要Sachiko好好考慮,要不要再多休息一個星期,
雖然我也明白她是擔心停課太久,會影響學生權益,
但是一切還是得要她自己決定,畢竟,早點回歸正常生活,有個生活重心,
也是一種淡化感傷的方式。



那一天早上九點左右,我們就到了寺廟門口了,
佛門人一向都是很早起床的,
畢竟九點對他們來說,已經算是人世的時間了,
至於老爹口中的老和尚,還真的是很老,比老爹的年紀還大,
他帶著我們到寺廟裏的佛堂裏,替孩子的骨灰靈位燒了掛香,
雖然我心裏很明白,那時Sachiko的內心是有點激動的,
畢竟那是她以有形骨灰的樣貌,第一次見到了自己無形無緣的孩子,
但是我也沒有想要去安慰她,因為不想打斷她心裏正在與孩子的對話。


上完香之後,老和尚就帶我們到戶外寺廟旁一個像是涼亭的地方,
告訴我們說小孩的水子地藏,就供奉在涼亭的旁邊,
和其他眾多的水子地藏們擺在一起,
而我和Sachiko,也一樣地合掌祭拜了一陣,
祈求地藏菩薩,能在另一個世界,好好地替我們照顧孩子。


那一天在拜完地藏菩薩之後,老和尚也問了我有關夢境的事情,
其實,那是Sachiko自己想知道廟方的看法的,
我自己反而是比較想請要教和尚,有關怎麼說服Sayou醬的說法,
而Sachiko,卻似乎是更想要知道佛門對於夢境的解釋,
也怕我們自己的誤解,而遺露了什麼小孩原本想要傳達的意念,
所以,就又跟和尚說明了一次。


老和尚對我們說,水子的傳說從以前就有,
不過大部分都僅止於虛幻的夢境,
是尚在人世的父母,因為思念逝去的孩子而產生的一種幻象,
所以大部分的夢境,都是一些無形的意念表現,
又或者說,其實是父母本身尋求解脫的意念,
畢竟孩子從來就沒有以人間形體的有形,降臨到人世過,說過話,
但是,也有很少數人的夢境,會像我所作的夢,那樣地具體,
看得見孩子的身體,也聽得見孩子所發出的聲音。


我其實,真的聽不太懂老和尚在講些什麼,
特別是講到佛經的時候,畢竟我不是虔誠的佛教徒,
所以大部份的時間裏,我反而是分著心,
在一旁偷偷地,觀察在我身旁Sachiko臉上的神情,
因為,帶她來廟裏見小孩靈位的最大目的,
是想藉著一些信仰佛說,能稍微緩和她心中的失落,
畢竟小孩已經走了三天了,思念可以留著,但她得要回歸現實才行的。


不過老和尚的佛說講到後來,卻又突然開口問起了我,
問我在孩子生前,是不是有替孩子作過了些什麼,答應了些什麼事情,
所以孩子才會回到我的夢裏,想要傳達些什麼東西,
只不過我想了半天,卻實在是想不太出來自己有做過什麼特別的事情,
除了有送孩子最後一程而已,
那一天在以去火葬場的一路上,我的腦海裏滿是胎兒的身形,
頂多只是在心裏告訴過小孩,一路好走,將來再投胎回來一次,
至於更早的事情,我也早就回想不起來了。


但是因為在Sachiko盯著我瞧,期待著我能再想出些什麼的氛圍之下,
我也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努力回想,
想著自己那兩天裏,從引產一直到胎兒火化為止,
倒底是有做過了些什麼不尋常的事情,
唯獨是我有見過小孩胎體的事情,不太敢對Sachiko講,
因為怕她聽了會有太大的反應,
或許,老和尚指的就是那一件事情吧,
畢竟一般被引產出來的死胎,未必都還能有那個機會,
與父母見上一面的。


但就在我遲疑著,該不該將我有抱過小孩的事情,給說出來時,
我才終於真的記了起來,
老和尚講的沒錯,我的確是有開口答應過小孩一件事情,
那是那一天老爹拉著我上禮車,送孩子去火葬場的路上,
我曾經對著手上的那個裝著始兒的木盒,小小聲地告訴過小孩,
她的名字就叫「果」,是パパ給她的名字,

"幸子、遅くでも、私は思い出しました、あの日火葬場に行く途中で、
思わず子供の前で名前を教えました、本当にすみません...みんなに言い忘れました..."
(Sachiko,我想…我記起來了,那一天在去火葬場的途中,
我曾經當著孩子的面,開口替小孩取名字了…真的對不起…我完全忘了跟大家講了…)


引產手術那一天,因為很忙亂,我完全沒有心情去想另一個漢字,
所以在去火葬場的路上,當我看見盒子上頭只有寫著「林氏」兩個字時,
心裏就覺得就這樣讓小孩去火化,實在是有點心酸不捨,
下意識裏就開口告訴小孩,她的名字叫「果」了,
因為之前Sachiko自己也覺得,「果」這個字是不錯的。


後來,在我把自己替小孩命名的事情,告訴了和尚之後,
他還拿出了張紙給我,要我把孩子的名字留給他,
告訴我們說,他得要替孩子的靈位,補上這個名字,
好讓地藏菩薩也能知道,該如何稱呼自己所要守護的孩子,
他相信小孩在另一個水溪世界裏,聽到自己的名字被呼喚,
一定也會覺得很開心的,

"そうですが..道理で夢の中には、子供が喜びというわけだ、
多分、この一瞬世にかけてたうちにも、名前というものをもられてから..."
(原來如此,夢裏的小孩能那麼地高興,
或許,就是因為在這掛居人世的一瞬之間,也還能得到了個人間名字了吧…)


Sachiko在聽見和尚對我們這麼說之後,
就忍不住就掉下了眼淚,讓我看了也覺得鼻酸,
但我卻也不得不承認,老和尚講的,或許真的是對的,
有名,有姓,將來,她才能找得到回來的路。

宗教,有時候,真的是有幫助人走下去的力量。
-----25-いつも、待っています----------


我從來都不曉得,
原來,世界上沒能被生出來的胎兒有這麼地多,
但那一天,在寺廟裏看見幾十座的水子地藏之後,
我也才終於明白,醫生講的有關四分之一死產的機率,可能真的存在,
也不得不佩服佛教的用心,
因為他們讓所有未能降世的孩子們,
都能在另一個世界裏,還能有個屬於自己的母親。

我想Sachiko在看過了那麼多的水子地藏之後,
心情應該也能多少釋懷一點了吧,因為她不是唯一的母親,
每一座地藏,都各自代表著一個母親對孩子的思念與關愛。


屬於我們孩子的地藏菩薩,
是老爹前兩天才請寺廟幫我們設置的,
所以很明顯地,就是有著比較新的外觀,
是座較明亮的石尊,被安置在最前面的一排,
地藏的面容,也是被佛教形塑成有點孩子氣的微笑面容,
大概是為了讓小孩好親近吧。


老和尚拿了我寫給他,有著小孩名字的紙時,
還問我們是不是確定就是這一個名字,單一漢字,
我問了Sachiko的意見,她也覺得就單一個漢字名就行,
因為她覺得既然小孩子喜歡,那就繼續維持這樣的一個單字名吧。

後來,我還問了和尚,是不是所有的水子都有個自己的名字,
不過他卻告訴我們,並不是所有父母都會想替未能來世的孩子取名字的,
所以有些有逝後名,有些沒有,
但是,像我們這樣,在火化之前,就當面告訴孩子自己名字的父母,
他倒是第一次遇到,
也因此,就算出現了這樣特殊的夢境,他一點也不會感到意外。


那一天,在參拜完了之後,老爹就問了我們的意見,
問我們要不要乾脆就讓Sayou醬,也來見見水子地藏,
因為終究還是得讓小孩知道的,
有個能看得見的,有具體形體的寄託,也許Sayou醬也比較能夠接受,
畢竟Sayou醬還太小,對她講一些虛無看不見的事情,
她可能會無法理解,愈聽會愈感到迷惑的。


我真的不知道該不該現在就告訴Sayou醬,
不過Sachiko在想了一陣子之後,就接受了老爹的建議,
讓我那一天後來,就自己一個人開了車子,
回Sachiko的娘家去接小孩,
只不過在一路上,卻還是在心底擔心著Sayou醬在知道後,
心裏可能會無法接受。


至於三天沒見到父母的Sayou醬,
那一天在見到我的出現時,興奮地跑到我的腳邊討抱抱,
還開口問我ママ是不是已經看完醫生回家了,
因為之前老爹和岳母是跟小孩解釋,ママ得要住院檢查很久,
所以這兩三天我們才沒有辦法去接她回家的,


"パパ~!ママは?病院のこと、終わりの?"
(パパ~!ママ呢?病院的事,結束了嗎?)

"そう...そうだね~ママは、いまお寺で、神さまに祈りをしていますよ~"
(對…對唷~ママ啊,現在在寺廟裏,正在向上天祈禱的唷~)

"祈り?げん..げんきなことの?"
(祈禱?是為了身體..變好的事嗎?)


雖然我早就預期到會被小孩問到母親的事情,
但一時之間,卻還是免不了口拙,
在腦袋裏擠了半天之後,
才告訴她ママ在廟裏拜拜,而我也要帶她一起去拜拜,
至少,Sayou醬是明白什麼是拜拜的,因為她去過好幾次了,
對她來說,就是去向所謂的「神さま」,祈求心中願望的事情。


她蹦蹦跳跳地,一下子就自己爬進了後座的兒童座椅上,
要我幫她扣好座椅的安全帶,要パパ趕快開車出發,
讓我連想好好對她講些心理建設的機會也沒有,
不過其實,我也真的是想不出什麼話能安慰她的,
所以只能在開車前,先發了訊息給Sachiko,
讓她知道我已經在老家接到了小孩,要出發了。


Sayou醬對寺廟並不陌生,
所以那一天是很輕鬆自在的心情,被我給牽著手走進廟門的,
不過當她看到ママ時,第一時間卻一點也沒有注意到ママ肚子的變化,
只是開口問著ママ是不是已經向神さま拜拜了,
一直到她注意到身旁站著一個老和尚時,心裏才覺得怪怪的,
馬上就跑過來抓住了我的大腿,也一邊探頭偷看著身旁的和尚,
最後,目光才終於被角落裏的一堆水子地藏們給吸引了,


"パパ~パパ~あれは..なに?あの..神さまたちの?”
(パパ~パパ~那個…是什麼?是那個..神嗎?)

"え、そうだよ~ママは、今ね、神さまたちに、祈りしていますよ~”
(嗯,對唷~ママ呢,現在啊,正在向上天的神祈禱著喔~)

在我還來不及開口回答小孩之前,
Sachiko倒是先開口向Sayou醬解釋了,
感覺起來,她似乎,已經在心裏有了自己的一套,向Sayou醬說明的劇本了,
所以,我也就沒有插嘴,讓Sachiko自己去對小孩說明。


但看到Sachiko把小孩給抱到了她的身上的動作時,
我真的是心驚了一下,
因為那樣的話,Sayou醬一定就會發現到ママ肚子的變化的,
畢竟之前,她自己也是很小心不去碰ママ的肚子的,
我們也仔細跟她教過她的,教過她不能那樣做的,
因為肚子裏的胎兒是很脆弱的。

而Sayou醬也真的馬上出現了疑惑的神情,甚至有點害怕,
她慌張地低頭,看著ママ的肚子,出現了疑惑的神情,
沒有掩飾地就直接開口問了ママ,為什麼ママ的肚子不見了,
那時候聽見她的話時,我的心裏真的是跳個不停的,
因為深怕著小孩會有什麼難以預料的反應出現。


但是相對於我,Sachiko卻是若無所事地,
只是伸出了自己的手指,指著眼前的水子地藏,
告訴Sayou醬說,ママ肚子裏的Baby,已經變成了神さま,

"咲遙ちゃん、あのね、バービーちゃんは、いま神様になりましたよ、
見てね、あそこのいる神様たちだよ~”
(Sayou醬,那個呢,Baby醬呢,現在已經變成神了喔,
妳看唷,變成在哪裏的神了喔~)


聽見Sachiko這麼告訴小孩後,
我心裏也終於大概明白了Sachiko的打算了,
因為以前Sayou醬在拜拜時,也曾經問過我們,神さま是從哪裏來的事情,
那時候,我們曾對她解釋過,神さま也是從人類變過去的,
因為神さま還是人類時,做了很多的善事,積了很多的功德,
所以最後才能變成神さま,繼續地守護世間的人們。


那一天,Sayou醬聽了ママ告訴她,
有關人神轉變的神話故事之後,雖然一臉的茫然,
一直一邊看著ママ,一邊也看著角落的水子地藏,
但是倒也沒有出現我原本所預想的,會馬上哭鬧的情況,
她只是不斷地追問著,她所無法理解的為什麼,

"ベービー?神様?なんで?うん..なんで?"
(Baby?神?為什麼?鳴…為什麼?)


最後,Sachiko才開口對小孩解釋,
告訴Sayou醬,說前幾天去醫院檢查時,
小Baby有告訴ママ,說要晚一點生出來,因為要先去當神さま,
等當完了神さま之後,再來繼續當小Baby,
所以,那一天ママ才會來寺廟裏,
看看小Baby是不是真的,有照約定,好好地在當神さま。

"本当に?でも..でも...でもお姉ちゃんに、バービーのお姉ちゃんに、なりたいよ?”
(真的嗎?可是...可是...可是當姐姐、我是想當小Baby的姐姐的呢?)

"いいですよ~咲遙ちゃんができるわ~でも今暫く神様のお姉ちゃんとして、
あとね、バービーちゃんが神様になり終わってか、
君もバービーの姉ちゃんになれ続けれるよ~”
(可以啊~Sayou醬也是可以的啊~但是現在先暫時當神さま的姐姐,
之後呢,等到小Baby當完神さま後,妳也可以繼續當小Baby的姐姐啊~)

"じゃぁ~じゃぁ...いつの?”
(那…那…是哪時候?)

"うん...たぶんね、咲遙ちゃんが小学生の時、でもね~
今バービー神さまに、ちゃんと願ったら、もっと早いかもしれないよ~”
(嗯…大概呢,等Sayou醬上小學的時候吧~不過呢,
妳現在跟Baby神さま好好拜託的話,說不定就能早一點的哦~)

"いま?ちゃんと祈り?”
(現在?好好地祈禱嗎?)

"そうですよ~ママと一緒に~”
(對唷~和ママ一起~)


我站在Sayou醬和Sachiko的身旁,
一直繃緊著神經,聽著她們兩個人之間像是神話般的對話,
但不知道為何,卻也真的是一時之間,聽得入迷,
彷彿一切像是真的會發生一般,不會再是神話般的存在。


但是,那真的有用,因為Sayou醬至少沒有哭鬧或生氣,
她只是有點懷疑的眼神,看著眼前的水子地藏,
半堆半就地,被ママ給拉著手,一起蹲了下來向水子地藏祈禱,
連我和老爹,也被Sachiko給叫了過去,陪著一起蹲了下來祈禱。

祈禱完之後,Sachiko還告訴小孩,
剛剛的祈禱已經被神さま聽到了,不信的話可以問和尚お爺ちゃん,
最後,連老和尚也蹲了下來,
溫柔地告訴Sayou醬說,他已聽到了水子地藏的答應回覆,
因為他是和尚,所以能聽見我們聽不見的,來自神さま的聲音。


那一天後來,Sayou醬一直蹲在那座水子地藏的面前,
學著老和尚,勾水替水子地藏洗身,
雖然她還不知道,那是她無緣相見的手足,
後來洗到老和尚終於輕聲地出口勸止,因為地上都變泥濘了,
不過當Sayou醬天真地問老和尚,
是不是將來,她也能當所有水子地藏的姐姐時,
老和尚卻反而轉頭看了看我,讓我一時之間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出手相救,
最後只能告訴Sayou醬,要一個一個來,
如果她第一個姐姐能夠當得夠好的話,那其他的神さま才會願意讓她當姐姐,

"あの..あの、咲遙ちゃん、もし今から良いお姉ちゃんになれたら、
将来もみんなの姉ちゃんになれるわ、君は一番上のお姉ちゃんだよ~”
(那…那個,Sayou醬,如果現在開始,妳能當個好姐姐的話,
那將來也可以當大家的姐姐喔,那妳就變成是最大的姐姐了唷~)

"本当?!一番の!?”
(真的嗎?!最大的!?)


也真的是難為了身為出家人的和尚,
他總算是勉強配合著,對Sayou醬點頭了。


後來,Sayou醬在聽到所有人的答應附和之後,
心情就突然間變好了,站了起來跑到了我的身邊,
不自覺地,就做出了讓大家都感到驚訝的動作,
但其實也不過就是像平常般,她一興奮起來,就常會做的動作而已,
因為她做出了自己一向拿手的小麻雀興奮跳,在我的身邊繞著,跳著,
但我想,感到最驚訝的,應該是老和尚吧,
畢竟他不到兩個鐘頭之前,
才剛從我口中,聽了個一模一樣的夢境而已。


那一天,最後總算是沒有讓Sayou醬太過悲傷,
雖然,當她知道小Baby可能暫時不能馬上生出來時,
有點難掩失落的情緒,但在大家合力安慰了一陣子之後,
也給了她一個未來的期待之後,總算是勉強能夠釋懷了。


因為我原本就有準備了一包奉納金,要交給了廟方,
不知道夠不夠也能安慰一下老和尚那一天所受到的委曲,
不過就在我想把那包奉納交給老和尚時,
他卻推辭說他不能收那一份奉納,那並不是他客氣,
來自施主的相關奉納,一般來說他們廟方是不會回絕的,
也會好好地運用在寺廟法會上的,
但是,在我們的狀況上,有著不尋常的佛象,
畢竟,水子要回來,是需要地藏菩薩領路的,
所以他這個人世和尚,是不能擅自作主,替水子地藏收取奉納的。


雖然我的信仰從來都不虔誠,也完全不明白和尚的所言所述,
但既然出家人覺得收了奉納會失敬於神明,
那我也就不勉強他這個出家人了,
最後,我也只好把那包奉納轉交給老爹,
希望老爹能替我們用那筆錢,在下次廟方有辦法會時,
替我們買些寺廟常會用到的法會用品送過來,聊表謝意,
然後,那一天,我們就提早把Sayou醬從娘家接回家了。


在回家的一路上,Sayou醬還一直轉頭,問著坐在她身旁的ママ,
還要等多久,神さま才會再回來當Baby,
而Sachiko,也只是對小孩說,很快很快。


我想,Sachiko大概是在聽了和尚的開釋之後,也終於想開了點了吧,
她的心裏大概也像和尚一樣覺得,那真的是一種上天的安排,
小孩自己真的是想再重生一遍,讓自己變得更完整,更漂亮的。


那一天,當老和尚看到我寫的那一個漢字名「果」時,
就告訴我們說,在佛教裏,
結果落地,那不是代表結束,
而是上天為自然萬物所立下的永續輪迴,
落地的果,會被大地包容而成為種子,
然後帶著前世的因,再度成果的,
所以,他不能收受我們的奉納,介入已經是上天訂下的因果。


雖然我並不崇拜老爹口中的民間傳說,
甚至也不信仰和尚所釋的夢境神話,
但老和尚對我所說的的那一番話,
卻真的解開了我心中,長久以來,對於生死的一些疑惑,
原來,這就是所謂的,未有生,卻先有死的道理,
就像我對於自己親生母親的忽生後死,與二女兒的先死後生,
那通通都只是人生思念輪轉中的,轉瞬之間而已。


Sayou醬也許現在還無法理解,
但將來,我會告訴她的,
告訴她,在這個世界裏,仍然有著一種叫作等待的希望…


-----26-本当は、勇気ではない----------


Sachiko回到家的那一個星期裏,
因為身體還很虛弱需要休息,加上又有Sayou醬在身邊,
所以白天岳母都會來我們家,幫忙照顧兩個大小,
畢竟我還是得上班,白天都不在家,
我唯一能幫得上忙的,就是在吃完晚餐之後,
開著車送岳母回娘家,
因為岳母堅持不能放老爹一個人在家作威作福,
不然她們家的另一個孕婦會太辛苦,
我聽了也只能笑笑,送她回去。


不過那一天從廟裏回家後,
Sayou醬一回到她的房間時,就馬上跑出來抱怨了,
因為,她發現了她床上的棉被,不知道被誰給弄亂了,


"だれ!だれ!部屋に、いたずらするの!”
(是誰!是誰!在我的房間,搗蛋了!)

我一聽之後,才想起是那一天中午就自己去機場的Yuki,
因為那一天我們要去寺廟,就沒法送妹妹去機場,
一定是Yuki這個懶惰鬼,沒有幫Sayou醬整理好房間,
就直接偷溜走了,而且,小孩也完全不知道姑姑有回來過。


我被Sayou醬給拉進了房間,
看到了她床上的棉被捲成一團,
小枕頭也被靠在牆上,明顯地被當成背墊來使用,
才告訴Sayou醬,那是姑姑搞的鬼,
結果,她馬上就要我幫她打電話給姑姑,因為她要罵姑姑,
但那時候Yuki應該是正在飛機上,所以打不通,
害我還得代姑姑受罰,幫Sayou醬把她的房間給收拾好。

其實,Sayou醬自己也是懶惰鬼,
她要我幫她摺棉被,也是因為她不想自己摺,
但她不摺的話,就會被ママ啐啐唸,
所以,盡可能的話,她的大棉被都是不想攤開的,
她睡午覺的時候,都只願意蓋小嬰兒毯,因為大棉被太難摺。


我記得Sayou醬大概是兩個星期之後,
才比較不再追問有關Baby的事情,但她可不是忘了,
因為娘家還有一個還沒有出生的Baby在。

有一次我回娘家去接小孩時,
佳奈醬還問我,為什麼Sayou醬會說她的肚子裏住著神さま,
我才跟她講事情的原委,
她聽了才笑了笑,說難怪Sayou醬要對她的肚子拜拜。

我想,Sayou醬應該是以為,
還沒生出來變成人類之前,都是神さま的吧,
她的想法,好像也沒有錯,畢竟胎兒是上天的恩賜,
不過要對著肚皮拜拜,那就真的是有點太誇張了。


至於Sachiko,在休息了大概兩個星期之後,
心情也總算是平復了,也回到了學校裏去上課了,
那時候其實已經是六月中了。


那一陣子,我常常會莫明地,就會想起以前的Sachiko,
也會想起她懷Sayou醬時候的事情,還有Sayou醬剛出生的事情,
一件連著一件,彷彿小孩就是我回憶的線索一般,
將我的回憶給勾勒出來,
但我想,Sachiko應該也是一樣吧,
因為我發現她把書桌桌面上,
幾張Sayou醬還是嬰兒時期的照片,給蓋了起來,
大概是怕觸景傷情吧。

一直到兩個星期之後,當她決定要回到學校時,
我才又看見Sayou醬的照片,又被翻回正面來了,
那時候,我才真的覺得,Sachiko終於收拾好了失落的心情。


其實,我一直覺得,那並不是她真的夠堅強,
雖然她也的確像老爹所說的很堅強,
但真正讓Sachiko能回來的關鍵,應該是Sayou醬的。

因為在那兩個星期裏,
Sayou醬也是一直陪在ママ的身旁,從早到晚,
她是一個很樂觀正向的小孩,
有時候看到電視上講到神社或是廟會的事情時,
她就會想起有關老和尚所說的,神さま的傳說,
然後就會跟ママ說,
她會乖乖地一直等Baby當完神さま後,再回來當Baby的,
還要ママ答應她,要是Baby回來的時候,一定要讓她知道,


也許,Sayou醬從頭到尾真的都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
但對於Baby會再回來的事,她卻又似乎是深信不疑,
漸漸地,就影響了Sachiko,
讓Sachiko也覺得小Baby真的會再回來,
母女兩個,這樣樣互相地在確認著彼此的傳說,
慢慢地,也就將Sachiko從失落感中拉了回來,
不然,我本來是打算去向佐藤さん求助,
請他就代為上完這學期剩下的課程的。



一直到六月底之前,Sachiko的學期課程快結束之前,
突然有一天晚上,
她竟然把我之前交給她的國籍申請文件,退給了我,
告訴我說小孩沒能生下來,所以照約定,
我也不用現在就去申請國籍歸化的事情。

關於這一件事情,其實我早就忘了,
不過既然她自己主動把文件退還給我,那我就不客氣地收下了,
因為我自己也不想被她逼著,去跑後面真正麻煩的流程。
但是她卻跟我說,
如果還想要生小孩的話,她的身體狀況應該沒問題了,
等學期結束之後,就可以考慮了。

"えっ!?本当に大丈夫?もうちょっと休まないの?"
(唉!?真的沒問題嗎?妳不用多休息一陣子嗎?)

"多分...もう大丈夫だと思う。”
(應該…可以吧,應該已經沒問題了。)

"うん..じゃぁ~いつかあの申請書類を上げます?”
(喔…那…什麼時候...我又要交那個申請書了?)

"いらない!好きにしよう!アホ!”
(不用!!隨你高興!!笨蛋!)

聽見她唸我的聲音這麼洪量有精神,
我想,也許真的是沒有問題了吧,
因為我自己其實也有點困擾,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那一陣子,Sayou醬老是提到Baby是神さま的事情,
讓我還真的又因此而作了一次有關水子的夢,
又或許是我自己的精神問題吧,
因為我終究還是想生第二個小孩的。


而那一個周末,我也才第一次開口,
告訴Sachiko,有關那一天她動引產手術時,
我有在手術室旁的準備間裏,見過引產出來的胎兒,
是我自己主動要求醫生讓我看的,
而且醫生也因此就很小心地,讓胎兒盡量完整地被取出來了,
沒有什麼殘缺的狀況,除了五觀還沒完全發育到很明顯,
整體看來是個漂亮的胎兒。


其實,我一直是有點猶豫,該不該對Sachiko說這一件事的,
所以才會拖了一個多月之後,才終於開口,
因為聽見她自己主動說要再懷胎時,
我只是想給她一點信心,因為她把第二胎懷得很漂亮,
只是命運比較不好而已。


Sachiko聽了以後,雖然有點驚訝,
卻反而告訴我說,我應該要早點讓她知道這一件事情的,
因為,那可以讓她的心情覺得好過一點,
至少我們其中一人,有露臉讓小孩見一見面,
多少能在最後一刻,讓小孩能感受到,
他的父母是愛她的,不是被遺棄的。

她還問我時為什麼會有勇氣,去目睹沒有發育完全的胎兒,
因為她聽說沒發育完全的胎體,其實是很不忍卒睹的畫面,
所以她在引產之前,曾經也很很猶豫該不該請醫生讓她看胎兒的事情,
但一直到進手術房之前,她都沒有勇氣說出口來。

只不過我卻覺得那無關勇氣,
其實只不過單純地是我的一廂情願而已,
因為,小時候的我,也曾經有過很長的一段時間,
總是會在心裏想像著自己的母親,究竟是個什麼樣個性的人,
或許,所謂的勇氣,
真的只是一種幼年時期,所遺留下來的潛意識的行為吧。
-----27-この頭で----------


本來,我是想說既然Sachiko覺得,
她自己已經準備好要再次當孕婦了,
那我也就想說,等七月底她停課之後就來實踐的,
畢竟引產之後也已經過了兩個月了,
因為醫生之前也建議過我們,至少要休息兩個月,
讓母體休養,確認之後的兩次經期都正常以後,再來考慮懷孕。

不過,當我再次問Sachiko的意見的時候,
她竟然又給我改變心意了,
告訴我說她有打算去應聘其他東京幾間大學的講師職位,
如果都沒有被錄用的話,那再來受孕也不遲。


聽她這麼講之後,我只好趕快回頭,去檢查抽屜裏的保險套存量,
不過我是覺得她應該是會落選的,
因為之前佐藤さん也跟我提過,
他認為以Sachiko的資歷經驗,一二流的大學是不會聘用她的,
畢竟教學的經驗不夠,研究期刋也不足,
雖然就算是超一流學府的博士生畢業,
但是這種博士生國內外每年都有好幾百個人產生,
況且,近年來又有一堆海歸的博士生,以電腦科學的領域來說,
海歸的就是比日本當地的要高人一等,
再加上少子化的影響,各大學都在降低招生系所,
所以,他還覺得Sachiko頂多就只能在三四流大學兼任。


我問Sachiko她去應聘了那些大學,
結果她跟我說是去應聘東工大,早稻田和明治大學,
我一聽就覺得心安安了,因為全是一二流的大學,
雖然這麼說是有點不夠厚道,
但我真的覺得Sachiko是在浪費時間而已。

因為早稻田和明治是私立學校,有很深的學術排外氛圍,
不是自己學校出身的人,想要去任專職是很難的,
至於東工大就更不用說了,雖然是國立,
但因為是頂尖大學,沒有推薦是不可能隨便任用外校人員的,
連像佐藤さん這樣的人的推薦都沒有用的,國立大學看重的是實績。


"もちろん!この頭で絶対すくに受けられてしまう、
だって子供のことは延期ということだ~”
(當然! 以我的腦袋,絕對是可以被選上的,
所以有關小孩的事,就是要延期的啦~)

"うん~OKOK、待ちます、まだ若いから..."
(喔~OKOK,可以再等等,因為妳還年輕…)


雖然嘴上講得客氣漂亮,
但其實我是在心裏偷笑,她當自己是在考大學時的東進年代?
出了社會可不是只和應屆畢業生競爭而已,
而是得和上下五屆的畢業生競爭的,
更何況每一個都是東大,京大,東工大的出身,別鬧了,
還是像我一樣,有約聘的工作,不用太累就趕快接了吧。


七月底學期終前,佐藤さん的博士班學生,
真的就跑來我們研究室參觀了,
那是之前我請他幫Sachiko額外代課一個星期的交換條件,
他很早之前,就跟我提過了,
我們研究室的CRO,對於博士生的學生要來參觀我們研究室,並沒有反對,
只是要我自己處理,單純地只看資料單位沒有問題,
但是不能進入AI單位的禁區,因為是商業機密,
不過因為不是同一層樓,所以我想要誤入也不可能,
更何況還有層層的嚴密管制,就算沒人管,也有AI會管。

我們辦公室的那一層樓,除了資料單位外,
就是一般的行政財務人事接待櫃台,以及好幾間的會議室,
資料單位的後頭,就是CRO的辦公室,
想要往上一層樓爬,大樓電梯是到不了的,只會過站不停,
一定得要從行政樓層的內梯上去,
而且,想上去的話,還得要先經過我確認身份,
之後再呈報CRO,通知AI主管下樓來帶人,層層交接,
連我自己也沒什麼機會能上樓,
除非是出了什麼系統的大狀況要立即排除。


不過那一天博士生來的時候,我竟然看見了Sachiko出現在人群裏,
看到她時,我也真的是被她嚇了一大跳,
因為她一直到前一晚,都沒有跟我提過這一件事,
後來我才知道,她是臨時被派來帶隊的,
因為那時候正在學期考,其他講師沒空,
但Sachiko因為堂數少,早早就考完了學期考,只有她有那個閒,
博士班的學生就找上她來帶隊了。

臨時換帶隊的人雖然很不恰當,
不過因為CRO也見過Sachiko,知道是我的夫人,
所以也就沒有什麼意見,
但那倒是讓我想起來,Sachiko是少數曾上過樓的外人之一,
因為前年CRO找我來參訪的時候,我也一併把Sachiko給帶來了。


但因為來賓的領隊變成了自己的老婆,讓我覺得好彆扭,
明明平常在家裏就是酸言酸語的,
但那一天卻非得客客氣氣地交換名片,還彼此作背景介紹,
讓我覺得好無奈。

後來,在會議室裏,我也請了一個自己的同事作投影簡報,
主要是介紹我們研究室的專長,研究領域之類的東西,
而博士班的學生們,四個,
也各自用投影片介紹了自己當前的研究領域,
那些都是原本就排定好的流程,也是一種彼此的尊重,
跟一般社會行業的拜訪沒有多大的差別,
只不過,是全程英語,因為那是CRO的政策,
畢竟研究室裏的人有六七成都是歐美人或是印度人。


雙方簡報結束之後,我就帶學生們到資料單位參觀,
讓他們看一下我們的資控中心,
外行人大概是看不懂資控中心裏的一切,
但像他們這種專業的人,一看螢幕上的資料流,
就大概能明白我們並不是一般公司裏的MIS單位,
而是重度的資料運算和處理的單位,就是大數據的處理單位。

我帶著他們一台螢幕接著一台螢幕參觀,
在外人看來或許會覺得是很愚蠢的參訪,但那才是真正的精華,
因為每一個顯示器都代表著一個資料流的運算階段,
看完了十台顯示器,就能完全明白我們的工作內容了,
連伺服間也不需要去,也沒有那種安排,
之後就又回到會議室裏,Q&A的時間。


Q&A基本上也都是我那個印度同事在回答,
因為我只是掛名單位主管而已,真正技術面的東西是他比較高明,
我的專門是在資料架構與檔案系統,而他是在分析運算的部分,
Sachiko和他一樣,也是專門在運算分析的部分,
大數據在Hadoop問世後,雖然早在十年前就已成形能應用,
不過卻是在這兩三年才真正被應用,因為數據量的大量倍增。

不過我學的東西,十年來卻沒有太大的改變,
因為是架構中很底層的東西,
而相對於我,Sachoko學的是比較上層的工具程式層,
幾年來一直不斷有新的工具加入到架構之中。

我的工作就有點像是電車的軌道網路公司,
負責佈建軌道,維護和完善線路網,也得負責軌道的調度,
至於Sachiko的專門,比較像是列車營運公司,
公司裏有不同的列車種,客運的,煤運的,貨運的,
依客戶的需求能夠提供不同的車種服務,還附上駕駛員。

駕駛員要熟悉公司裏各種不同車種的操作方式,
然後開著列車向軌道公司報到,讓軌道公司搭起合適的路線,
協助列車與駕駛員能有效率地完成他們的工作,
而Sachiko就是那種會開很多種列車的駕駛員,
她很清楚什麼樣的運輸,要把什麼樣的列車給開出來用,
相對於她,我只會開一種列車,那就是軌道公司自己的工程車,
工程車當然也是可以用來載人運貨,不過就是不舒適難開,
唯一最大的優點,就是他可以直接直達軌道公司的行控中心,
因為平常他的車庫就是在哪裏。


但資訊的東西,實在是很難在一個小時內,Q&A出什麼心得的,
況且像Sachiko帶來的那票人一樣,是真正的專家,
對於他們一些太過深入的提問,我們也未必回答得出來,
至少,在資料分析與運算的層級上,我可是很怕Sachiko讓我當面出糗的,
因為她很清楚,那些東西我完全不行,我還得要她來教教我,
所以我寧願不要自己去Q&A,免得被Sachiko給公器私用,
因為她一旦認真起來,可是連老公是誰都會忘了的。

所以那一天,我就能閃則閃,
只講了一些很底層的大數據下的檔案系統和資料架構後,就落跑了,
不過在我離開會議室前,還是瞄到了Sachiko從角落裏射來的斜眼光波,
因為她也心知肚明,她的無能老公又要偷懶落跑了。


那一天前前後後的兩個鐘頭的參訪,其實過得很快,
一直到最後要致詞結尾前,我才又回到會議室裏,
不過當最後我要結尾致詞時,
Sachiko這個領隊,竟然給我舉手發問,
問我為什麼沒有安排參訪AI單位,
那可真的是讓我鬆了一口氣,還以為她要給我臨去秋波,
而我也只能告訴她博士生給我們的行程,並沒有列出這一部分,
所以我沒有安排多餘的時間。

結果,Sachiko一聽之後,竟然又給我眾目之下皺眉頭,
讓那四個博士生,看到後馬上就出現一臉驚恐的神情,
我想,Sachiko一定是一時之間又忘了自己的身份了,
只是單純地自己想去參觀AI單位而已,就脫口而出,
所以我馬上就提醒她,AI單位是企業機密,
必須要提出很詳細的參訪規劃,才能決定是否開放。

最後,她自己也才終於意識到了場合不同與身份不同,
才向我道歉,告訴我說她是臨時帶隊,
沒有仔細先看過參訪規劃書,
但這下可好了,回家以後,我一定又會被她唸了,
唸說我為什麼沒有提醒她先看看規劃書,害她當眾出糗了。


那一天後來,在大廳裏送走一群人之後,
我才剛想回辦公室去看一下狀況時,
就接到了Sachiko打來的電話,說她在樓下等我,
要我帶她去吃午餐,因為她不熟那一帶的店,

"ね!ビルの入口で待ってるよ、早く降りランチをおごってくれ、
あ!心配ない、学生たちがもう帰ってちゃんた、一人です~”
(喂!我在大樓門口等你,快下來請我吃午餐,
啊!你不用擔心,學生們已經回去了,只有我一個人~)

"嘘つけいけないよ~みんなに支払われたくないよ!”
(騙我可不行的喔~我可不想當冤大頭喔!)


因為,我以前就被她給騙過一次了,
說什麼要和我吃頓校園午餐,結果卻來了五六個學生,
一個人五百塊,害我被騙了白花了三四千塊錢。


後來那一天我在一樓大廳的大門旁偷看,
確定只有Sachiko伊人一人時,才敢大大方方地現身,
帶Sachiko去大樓後面的一間餐廳吃飯,其實完全不是什麼好吃的名店,
單純地只是因為看起來沒什麼人在排隊,很省時間,
讓Sachiko邊吃還邊疑惑地,小聲地開口問我餐點,

"ねね~ちょっとおかしくない?味が普通と思わない?まあ~まあ~"
(喂喂~你不覺得有點奇怪嗎~不會覺得口味很普通嗎?普普的~)

"普通?知ってないね~だってこの店は私も初めで、並びがないから~”
(普通?我也不知道耶~因為我是第一次來這間店,因為不用排隊~)

最後,那一天中午,Sachiko一邊瞪著我,
卻也一邊把盤裏的東西給吃光光了,
邊吃還邊翻餐桌上的Menu,查看著上頭的餐點價錢,
有夠閒的話,規劃書也不好好地翻一下,就只會給我一直翻Menu。
-----28-つまら~ない~----------


因為Sachiko七月底後就沒課了,學校也學期終暑休了,
所以她也沒有把Sayou醬給送去托育所了,
只不過沒去托育所的Sayou醬,
卻反而開始喊無聊,說家裏都沒有故事CD能聽,
還要ママ明天就送她去托育所,

"つまら~ない~ママ!あしたいこうよ~”
(無聊~ママ!明天去嘛~)

但她不知道ママ現在可是沒有那種心情,
因為她的大學應聘申請,已經連續被擊沉兩間了,
只剩下難度最高的東工大,雖然結果早就能夠被預期的了。


後來,那個週末,連最後的堡壘大和號,也終於宣告沉沒,
Sachiko那一天,還氣得還把電腦鍵盤給敲壞了,
那個Enter鍵的白色鍵帽,被她給敲了下來,
Sayou醬還去撿了回來還給ママ,
因為她以為那是她的積木,就努力地去桌子底下撈回來,
然後才發現和她原本的積木,不論怎麼轉向也無法順利組合之後,
才拿著那個Enter鍵的白色鍵帽,跑我問我們,要我們幫幫忙,
卻也讓ママ看了只能苦笑。


我要Sachiko不要那麼不滿,反正還是有兩堂兼課能上,
不過她卻說只有兩堂,那不如不上,
因為光是油錢和停車費,就划不來了,
當然,我也知道她是在講氣話而已,
但誰叫她自己把範圍限制得那麼窄,又是東京都心,又是一流大學。


八月中的東京天氣,真的是很熱,
中午時段都是破三十三四度,更讓Sachiko火上加油,
讓我只能拼命地刨冰,用冰豆花來降低母女兩人的火氣,
一個是生氣的懷才不遇,一個是不能去托育所聽故事的坐困愁城,
一塊冰磚,一下子就吃光光了。


反倒是Yuki,還發了錄影視頻來,告訴我們說北海道很涼快,
因為北海道的最高溫只有二十五度左右,
晚上的話,甚至還會降到十八九度的氣溫,
視頻裏的她,和尾崎的小孩,在後院裏灑水澆她的小松樹,
小男孩叫翔ちゃん,已經學會走路了,
而且,也已經開始會開口叫人了,講著一些簡單的應答單字,
那段視頻應該是尾崎拍的,因為小男孩對著鏡頭叫ママ。

Yuki也拍了後院後頭的空地給我看,
告訴我說她已經請測量單位來劃出地界了,
有釘著幾根木椿的範圍,就是屬於她的土地,
等到秋天,雜草比較不會生長的時候,
她就要找人來整地,之後就能測量地質狀況了。


Sayou醬看到了視頻裏的小男孩時,還問我那個小孩是不是姑姑的Baby,
我想,她大概完全忘了,去年底的時候,
她可是被同一個小男孩給巴了一掌,
不過那時候小男孩還不到一歲,連站立都還不會,
所以Sayou醬會不記得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Sayou醬看到視頻裏,姑姑和小男孩一起很高興地在替松樹澆水後,
就開始吵著她也要去澆水,還巴著我的手機不放,
又再一次把我的手機,給弄得到處都是她的口水了,
還好,年初時,我已經把我的手機給換成防水的了,
被她噴了口水也不用擔心,只要用抹布擦一擦就行。


因為被她們母女左右夾攻,
我就問Sachiko,要不要乾脆帶Sayou醬去北海道度個假,
反正她也是沒事,又不用上課,北海道也比較涼爽,
我沒有假期,那一陣子又因為有個重要的研討會得去準備,也比較忙沒空,
她就代替我帶小孩出門去逛逛,去個兩三個星期都OK,
不然,Sayou醬很可憐的,出門又怕會熱到中暑,
一天到晚卻只能關在家裏和托育所裏,
再說,住妹妹那邊也不用花到什麼錢,又能吃到尾崎的飯店級料理,
要是我有連假的話,我就很想去吃好睡好腦袋空空。


至於我自己一個人,完全不是問題,
因為我大概也會忙一陣子,期間又要去大阪一個星期,
一下子兩個星期就過了,
等忙完之後才會比較有空閒,到時候再請個幾天年休補休,
去北海道和她們會合。


後來,Sachiko就聽了我的建議,
打算下星期就帶Sayou醬去度個假,換個心情,
那一陣子,她也的確一直遭遇到不順的事情,
從年初新學期被減課,年中又流產,現在又失業還找不到新的聘任,
那不如就暫時先擱置下一切,去好好地沉澱一番,
東京這座城市實在是太喧囂又悶熱,無法讓人真的能靜下心來的。


至於Sayou醬,雖然知道パパ沒辦法跟她們一起去看姑姑,
不過她已經不再像以前一樣會無法接受了,
自從去上了托育所後的這三個月來,
她也終於開始能習慣於親人不在身邊了,
小小的Sayou醬,也終於開始學會什麼叫作「等待」了。


而因為要去兩個星期,
所以我就把我的大行李箱給她們母女用,
讓Sayou醬把她專屬的「必需品」給帶去,
什麼積木,故事CD,繪圖板,雨鞋等等雜七雜八的必需品,
也還好,因為是夏天,不用帶大衣厚褲的,
不然行李可能會裝不下。

"パパ~バイバイ~ままと一緒に、姑姑の家で、待ってるよ~仕事あと..来るね~”
(パパ~拜拜~我和ママ,會在姑姑家,等…等你喔~工作完…要來喔~)

那一個星期天,我就開車送她們母女到機場,
看著Sayou醬對我揮手拜拜,她也真的是又長大了,
在學會了耐心等待之後,我想,學會當個好姐姐,
應該也將是指日可待的事情吧。
-----29-そのままでいい----------


在Sachiko帶著Sayou醬,離開東京去北海道找妹妹度假之後,
對我來說其實是沒有什麼特別的感受的,
因為我每天還是會在Line上頭,見到她們兩個的動態更新,
告訴我說北海道天氣真舒服,說妹妹的小松樹長大了,
也告訴我說,Sayou醬真的把尾崎的小男孩,給當成了弟弟,
自己扮起了姐姐的勢態,對小男孩左指右使的,
雖然看到這些動態更新時,
通常都是我半夜洗完澡準備上床睡覺的時候了。


那一個星期裏,因為家裏沒有母女,
加上因為在準備一個在大阪的研討會資料,
每天都是加班到晚上十點,才離開辦公室,
也因此,對我來說,根本沒有多餘的閒暇,
去感受身邊所有正在變化的一切。


九月初的第一個星期天,我也是難得地假日加班,
不過那一天我比較早回到家裏,因為隔天就要出發去大阪一個星期,
所以就早了一點回家來準備自己的行李,
而為了找到自己一個很久沒用的公事包,
我還打了電話給Sachiko,想問她收到哪裏去了,
結果卻被她唸了,說我一個星期連個電話也沒有打給她們母女,
只會在Line上頭留一些很敷衍的回應,
現在找不到公事包時,才想起她們母女,她可不是我的秘書,

"あんったら、こんなところまで、奥さんのことを思い出せるの?
私が君の子供を産むしかできないことも!奥さんだよ!”
(你這人,到這種時刻才會想起來老婆大人的嗎?
我又不是你的生小孩機器,是夫人的喔!)

"はいはいはい~じゃぁ~ブリーフケースはどこ?教えて下さい~”
(是是是~那麼,公事包在哪?麻煩告訴我一下~)


我真不知道Sachiko是在抱怨個什麼勁,
因為我看Line上頭的動態更新,
她們母女倆看起來可是過得蠻高興愜意的。

她們兩個白天沒事的話,就會跟著尾崎去札幌的料理教室學作菜,
中午就吃料理教室裏的飯店級美味午餐,
下午就和兩個小孩在料理教室裏的兒童間裏睡午覺,
醒來之後,再和尾崎一起開車,載了一大堆的剩餘食材回家,
再不然就是兩個母親加上兩個小孩,在市區裏趴趴走,
倒底是有什麼不滿的?

我反而還覺得她留的那一些動態更新,單純地只是在交待事情,
想要告訴我說,她沒有樂不思蜀而忘我這個老公而已,
那才真的是因為想要稍微消除內心的罪惡感,而在敷衍了事咧。

不過Sayou醬就可愛多了,
雖然她不會用手機輸入法,也沒法偷偷拿到ママ的手機,
但她卻努力地找到了一張白紙,在上頭寫了「我想パパ」,
拿在手上讓ママ幫她拍照,用照片的方式傳給了我看,
這種行徑才叫作真心沒敷衍,ママ倒底懂不懂啊…


後來,我終於找到了我的公事包,Sachiko把它收到床底下去了,
其實那是Sachiko以前送我的就職禮物,
當初她以為我會像傳統的日本上班族,
每天提著公事包出門去上班,
但最後,我嫌麻煩,每天都是一個行動硬碟,空手上下班,
拿個大大的公事包,上下班擠電車可是超面倒的一件事情的,
最後那個公事包就被我打入了冷宮,
還被Sachiko唸我浪費唸了半天,害她白花大錢,
後來,她送我的禮物,就開始變成了手帕領帶之類,敷衍系列的東西了。

但研討會因為每天都得帶一堆書面文件,也會收到一堆書面文件,
所以,公事包終於又能派上用場了,真是讓我始料未到。


因為太久沒拿出來用,我還找了抹布把公事包上的灰塵給清乾淨,
提著公事包,站在鏡子前顧影自憐了一番,
一時興起,就用手機拍了鏡子裏,提著公事包的自己一張照片,
然後傳給了Sachiko看,告訴她我的公事包重出江湖了。

結果她看了之後,竟然回我說那個公事包已經不適合我的年紀了,
我真的那麼想要公事包的話,她另外再買一個送我,

"やめよう~今の君は、そんな派手なブリーフケースに合ってないよ、
もう叔父さんの年なのに~今度の誕生日プレゼントは、合うのをあげよう~”
(你也幫幫忙,那麼花俏的公事包不適合你啦~
明明都是叔父的年紀了~下次的生日禮物~買另一個合適的給你啦~)

"やっ!いらないいらない!そのままのネクタイとハンカチや、または靴下でいい~”
(啊!不用了不用了!請照舊領帶手帕加襪子就行了~)

我可不想要到時候真的收到了,自作自受,
又害自己之後又被Sachiko唸浪費,唸個半天可會受不了,
反正我久久久才會用到一次公事包這種東西,
被我們CRO看到了,可是會被他取笑的,至少也換成手提箱吧,
提手提箱看起來,就比較像是重要人士。


隔天一早,我就搭了新幹線從東京到大阪了,
而且,我還特地把公事包給塞進了行李箱裏,怕被人給看到,
我想,研討會上人很多,應該是沒有人會特別注意得到的吧,
反正久久才會拿出來用一下,沒差。


我坐在開往關西的列車上,心裏一邊想著那個公事包,
也一邊想著不知道Sayou醬現在正在幹什麼,
是不是正在幹著要把ママ給吵醒床的事情,
忍不住就把手機給拿了出來,檢查一下有沒有最新的動態更新,
不過才發覺自己很笨,因為小孩根本沒有手機,也不會用,
不然,我真想要她幫我拍張ママ披頭散髮,懶床的照片的。

也就順便地,也查了查我的航班資訊,
因為我已經請好了五天的補休年休,要在研討會結束後當天,
就直接從大阪飛到北海道去和她們母女會合的。

只是沒有想到,
最後,那一班飛機,最終卻沒能起飛,也降不了,
因為颱風淹沒了關西機場,
而北海道大地震,也震垮了所有對外的聯繫。
-----30-お願いお願い願い願い!----------


大阪的研討會,是很早之前就已經決定的時程,
我也打算在研討會後,就去放我的年休,
因為公司有規定一定要休完,而且要事先排休,
但因為公司裏的外國人,大部份是想排在十月底的萬聖節,
所以我就自己把假期先提前安排了,趁著研討會後較空閒的時段裏,
畢竟還是得要留一兩個人在研究室裏,
而且大學也還在放暑休,才能和Sachiko的行程配合。

不過最後,那一個星期裏,接踵而來的事情,
卻完全打亂了我的規劃,
因為接連發生了颱風摧毀關西機場,
再加上北海道地震封閉了飛機的起降。


颱風的來襲,原本就在我們的預料之中,
不過因為研討會是在飯店的會議室裏舉行,所以一點也不在意,
我們還是如期地從東京出發了,
只不過才開完研討會的第二天晚上,
當我看到新聞上報導著有關關西機場的損害狀況時,
馬上就擔心自己三天後的飛機,是不是還能如期地起飛。


那一天晚上,我還打了電話給Sachiko,
告訴她關西機場的狀況,也告訴她我可能沒法如期出發,
要她幫我好好地跟小孩說明,
畢竟我已經和Sayou醬約好,隔天要再帶她去動物園一次的,
但因為從電視上看來,機場的損害狀況太嚴重,連絡橋被撞斷了,
短短三天的時間未必能完全恢復營運,所以我可能得回東京另外訂票,
或許得要晚個一天才能到得了北海道。

Sachiko聽了之後,也只是要我不用急,
還告訴我說Sayou醬可是玩得很高興,早就把動物園的約定給忘了。

後來隔天,我也收到了JAL要我改航班或取消的通知,
等於就是要先回東京羽田才能轉搭班機了,
但那也還好,比起那些被困在機場裏,動彈不得的國內外旅客,
我能夠還有趕回東京轉機的機會,就真的是太幸運了,
說不定中午研討會結束後,馬上搭新幹線回東京,
還有機會能搭上當天晚間,從東京飛往北海道的班機,
那樣的話,就和從關西出發,也沒有太大的差別。


那一天晚上,我就又麻煩了「Yuki醬の友達」,Aya醬,
把我手上那些航空公司發給我的難搞的東西,
原封不動地轉給了她,請她幫我處理,告訴她以至急件處理,

"お願いお願い願い願い!突然なので、まして私が忙しすぎるから、
この前、私のことをお兄ちゃんと呼びましたんでしょう?
お兄ちゃんだったら、手伝ってくれるよ~お願いしますよ~”
(好啦好啦!因為太突然,況且我又太忙了,
妳之前不是說我是お兄醬嗎?是的話就幫一下嘛~ 拜託拜託啦~)


結果,就被我給盧成功了,
雖然還是被Aya給小小地抱怨了一下,但她還是答應幫我處理了,
還說隔天下班前就會把轉乘資訊發給我,
但是,如果我當天沒辦法從大阪趕回去東京的話,
那就不能怪她,不是她的錯,答應她的珍珠奶茶還是照樣得給,
而那當然是沒有問題,我可以煮一大鍋給她,讓她像酒一樣喝到掛。


但是沒想到隔天早上,
當我吃完飯店的早餐,打算回房間準備時,
我卻接到了Aya打來的電話,告訴我說北海道發生了大地震,
所有航空公司往來北海道的航班,全部都被取消了,
而且,地震的震央離我們老家惠庭非常近,要我趕快去了解狀況。


那一天,當我聽到她說,往北海道的飛機航班全面停駛時,
我的是腦袋一片空白,因為那一定是很大的地震才會停飛,
但之後又聽見她告訴我說,震央離老家很近時,
我連電話也沒有掛,直接就搭了電梯衝上樓,
回到旅館的房間後,馬上開了房間裏的電視,
想要了解倒底Aya所講的,倒底是不是真的。


但是,電視一開之後,我馬上就看到了電視機上,北海道的地圖,
也看到了Aya所講的所謂「很近」,根本就是在那個紅色圈圈的裏頭,
下意識裏,馬上就拿出了手機打了Sachiko的電話,也打了Yuki的電話,
但是,全部都是無法接通的狀況,
我甚至懷疑,是關西地區手機訊號的問題,
所以還打了房間裏的固定電話,
但是,一樣是無法接通的狀況,
那時候,我才真的相信,
不管是Aya,還是電視,都沒有在騙我。

我看著手機上的通話紀錄,看到了剛剛Aya的來電顯示,
馬上就又回撥了電話給Aya問情況,
但她卻只是告訴我說,她也不知道情況,
只是從她們航空公司的控管中心,
知道了所有北海道進出的航班全部停飛,國際國內線全是停飛,
而且不只飛航,連所有的陸運鐵道也全部中斷,情況可能很嚴重,
如果有進一步的消息,她會再打電話通知我。


那一天早上,雖然我早就吃完了早餐回到房間,
但卻一直坐在房裏的床上,盯著電視上的螢幕,
按著遙控器上的頻道鍵,上上下下來回不斷地,
只是希望能看到什麼更新的資訊,
又彷彿是想看到Sachiko,或是者Yuki,
能在無意之間,出現在電視上的新聞畫面裏似的,
一直到我的同事打了電話來催我,
我才知道自己竟然連衣服都還沒有換。

最後,我也只能跟同事說明了自己家人,全在北海道地震的震央裏的狀況,
告訴他我要晚一點中午再去會場,因為怕自己會錯過了什麼,
也希望自己能稍微冷靜一下,想想自己能做些什麼。


因為那一天的地震是發生在半夜,
所以一大早新聞畫面裏,也沒有太多確切的更新資訊,
我轉台來轉台去,不管哪一台新聞,都是報導著類似的資訊,
最後,我就開著電視,仰躺在床上聽著電視裏發來的聲音,
心裏有點懊悔,為什麼兩個星期前,
自己為什麼會要Sachiko帶著Sayou醬,去北海道度假的事情。

最後不免地,我又拿出了手機,再次撥了電話,
但是,結果一樣是斷訊狀況,
不過,當我看到Line裏頭,她們昨天發給我的最後動態更新時,
我馬上就坐了起來,趕緊地在上頭回復訊息,
留下了要她們看到了我的留言之後,要馬上聯絡我的訊息,
也用簡訊的方式,發了同樣的訊息給Sachiko和Yuki。

因為,我想起了和田曾經跟我講過一件事情,
他跟我講過,因為地震而導致手機通訊中斷時,
網路和簡訊的數據就會被保存,
這些沒能被發送出去的數據,會被保存在伺服器裏,
一旦通訊有短暫回復之際,就會按存入伺服器裏的先後順序,一一被發出,
所以要趕緊把訊息給存入伺服器裏,搶得短暫的先機,
畢竟在電力供應不穩定的狀況下,伺服器是有可能短暫恢復的,
訊息是有可能因此而被發出的,特別是在頻寬不足的情況下。


我想起了和田,也想起了他曾經經歷過兩年前的熊本地震 
於是就拿起了手機打了電話給他,
想問他有關他們公司,是不是有管道能知道北海道的狀況,
因為他們公司就是網路通訊公司,
或許有著自己私人企業的備援網路線路。

不過後來,他卻告訴我說他並不了解狀況,
雖然就他所知,他們公司的確是有線路通到北海道的資料中心,
但是就算網路沒有受到地震影響而受損,
他查到的結果,卻是所有的轉繼伺服器全部停機,
看起來是北海道的電力系統,也是全面癱瘓所導致的結果,
現在他們公司是以備援電力在作最低運轉,無法對外作任何的傳輸,
就算能對外傳輸,北海道境內的所有中繼系統也是無法運作,
所以他也不清楚北海道的實際狀況。


聽到和田告訴我他從內部查到的結果,
我想他說的也沒錯,電力系統的確是現代通訊的基本,
我一時慌亂,竟然連基本的道理也忘了,
不過後來,我也在電視上也看到了北海道電力故障的更新資訊,
正如和田所說的,全道的電力供應,全部都出現了問題,
在這種情形下,真的也只能如和田所建議的,
盡快地把訊息給地推送進伺服器裏,碰著運氣,等待著被早點傳送,


因為無計可施,
後來那一天在房間裏待到了中午,我還是到研討會場去了,
只不過我一邊聽著台上老外的演說時,卻也一邊一直緊盯著自己的手機,
雖然到最後,仍然是一點訊息也沒有傳進來。

最後,在那一天的研討會結束之後,
我就把剩下的事全交待給同行的同事,自己提早半天離開了大阪,
因為Aya傳了訊息給我,告訴我說她有幫我補到了隔天的機位,
雖然她並不知道會不會如期起飛,因為千歲機場的狀況仍然不明,
不過我待在大阪也是無濟於事,因為關西機場一樣是停擺的狀況,
與其這樣,那我還不如早點返回東京,
至少,在東京的話,就只要考慮到北海道機場何時會重開。


那一天,我在回程中,也接到了老爹打來的電話,
一樣的,也是想要來和我交換訊息,
不過我們所得到的訊息都差不多,就是沒有訊息,
只能告訴他我已經訂到了機位,等機場一開放,就會飛去一趟,
但他還是提醒我千萬不要因為飛機停飛,就想走鐵道路運碰運氣,
因為他有打電話問了他在青森縣的朋友,
說只要是需要跨過津輕海峽的所有陸運,通通都停止了。


那一天,我回到東京的家裏時,已經是晚上六點多了,
電視上也開始傳出了救災直昇機傳回來的災區畫面,
但看到震央的災害狀況,卻只是讓我更加擔心而已,
唯一能消極地自我安慰的,是沒有任何有關惠庭的災情被報導,
不過我比較關心的,卻是北海道鐵路道路的周邊狀況,
因為就算機場重開,如果鐵道或道路不能重開,
那我就算到了千歲機場,一樣地還是會被困在機場裏動彈不得的。


不過那一天晚上十點多的時候,
我卻接到了Aya打來的電話,告訴我一個好的消息,
她告訴我說雖然千歲機場還沒確認再開,但旭川機楊已經開始有貨機起降了,
但是她也有聽到公司內一些同事傳來的消息,
說是千歲機場的受災狀況並不大,跑道檢測也正常,
主要是因為受到停電影響與餘震不斷,所以才會一整天全是關閉的狀況,
而且,她稍早也已經從幾個待命的同事的口中確認,
隔天飛往北海道的國內線班機,有可能就會開始再開,
還要我隔天中午一定要到機場待命,她會把訂票單當面交給我。


聽到她這麼告訴我時,我真的覺得心裏安心了一點,
因為如果千歲的受災狀況不那麼嚴重的話,
那代表惠庭應該也不致於會太嚴重,畢竟兩個城市很近,
雖然當下我是有點自我安慰的心理,因為,就算很近,也都很靠近震央,
但還是很感謝Aya給我即時的幫忙,
給了我一點真正能夠「被確信」的資訊。


那一晚半夜的時候,我還跑到外面的便利商店裏,
去買了一堆的乾電池和兩個行動電源,要帶到北海道去,
因為怕北海道還在停電會沒有電力能充電,
畢竟電力傳輸系統的回復,應該是不會那麼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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