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暫無篇名
(序曲)
驅魔師公會的未授階者(又稱驅魔學徒)按評定分一到九等,而授階之後,則依照可以控制的能量等級分一到五階,再進一步提升、就是驅魔宗師。
如果還想要再往上接觸能量規則的話,人類最後可以到達的極限是「大能力者」,這種數量稀少的階級從紀元0年時只有三個,到如今(130年)七大政權合計就有超過三十個傾世大能。
繁星政權連一個大能者都沒有。
反觀其他六大政權身居要位的幾乎都是大能,也就不難明白、為什麼東南諸國的驅魔師公會一向被認為是諸政權中最弱的。
進入公會半年的路江淮現在已經是四等驅魔師,這個晉升速度雖然不算變態,但也算得上十分優秀。
或許和他不喜歡彰顯自己能力的天性有關。
很少有驅魔師會注意到,專注於壓抑能量的訓練會讓天賦快速成長。
這也就是為什麼陶早慧要求祈來、在日常生活時必須像訓練漏盡通那樣盡可能不使用能量,如果能做到讓天賦完全消失,在爆發時可以產生近乎兩倍的力量。
雖然是成績優異、個性又很討人喜歡,不過資歷不足的路江淮依然被丟到二部戰略大廳,當一個微不足道的支援小隊成員。
當日,樂驚餘馳離蒙召數小時後,支援小隊就接到通知前去木新社區收尾,總計要回收結界柱四枝、異法隊兩死一傷共三員。
他們來到現場,看到了那所謂的傷者:
「哇靠,這人還活著嗎?」
「傷得好重啊,不知道要幾級的法術才能把人傷成這個樣子。」
「如果重傷有極限的話,大概就是這樣子了吧。」
隊員們討論的自然就是被早慧燒得不成人形、只剩一口氣在人間徘徊的托托。
「…重點是,這要怎麼處理吧。」
姑且不論已經完全毀去的下肢,身上焦黑的肉一部分和地板黏在一起,有種穢物的感覺。
「不如分工吧,這個傷患交給路江淮,我們四個去回收結界,怎樣、小路可以嗎?」
「嗯,沒意見。」艱苦出身的路江淮總是默默地承接隊裡沒人想幹的工作。
傷者的情況不是很樂觀,少年盡可能的用最快的動作將修復用氣密艙抬到他身邊。
「……」
即使貼在鼻梁前也幾乎聽不到呼吸聲,真的可以說是氣若游絲。
為了不增加傷殘者的疼痛,路江淮親手抱起托托放進艙中安置,沾得自己身上滿是血汙。
「不過…一個人生前要犯下什麼樣的罪過,才值得落到如此下場?」
少年的心中好奇著。
臭水溝出生、垃圾堆長大,就是托托童年的寫照。
先是讓貧民窟的大叔訓練成扒手,後來又因為精緻漂亮的臉蛋、被賣進另一個骯髒的圈子。
但是他告訴自己要慶幸,因為工作雖然汙穢而痛苦,伴隨而來的報酬卻也可以過著溫飽奢華的日子,不用和別的扒手孩子一樣貧病飢苦、最後早夭。
在黑暗中祈求光明是人的本能。
十六歲那一天,神明終於聽見他的呼喚,賜予了他人類所能擁有最強大的天賦。
「這是…神跡啊!」當時的托托心中這麼堅信著。
終於擺脫自己是低等、被拋棄的人類的心情讓他欣喜若狂:
「-神、沒有遺棄我!」
自卑的土壤生長出狂妄的新芽,托托在自主覺醒的第一天,就把那些他曾虛偽接納的人都殺了。
賦能者會走上異端的道路,多半都是因為有了能力之後慾望失控所致。
像托托這樣,在一開始就展開殘殺的人幾乎是沒有,一個不曾有過純真童年的人,他的心或許註定是扭曲的吧。
噠噠噠噠-
準備後送托托的直升機降落了下來,路江淮將氣密艙推了上去。
正要跟在後頭搭機,突然一隻手搭住了他的肩膀:
「欸等等,我們不用上去。」是另一個四等驅魔師前輩。
「啥?為什麼,沒人看著他不會危險嗎?」
「不知道,是本部執行官下的命令,我們坐另一台載具回返。」
「這樣好嗎…」
滿懷疑惑的路江淮看著載具消失在視線中。
稍後回到蒙召,支援小組會因為這件事遭受樂驚餘暴怒的責罰:
「踏馬的咧!你們是本部的還是二部的驅魔師啊,一群智障!」
表情無辜的隊員們面面相覷。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且不說本部的成員戰力都比較強,二部的驅魔師除了樂驚餘以外誰不想調動到本部,會乖乖聽從本部的命令也是情理之中。
直升機離開時獨自躺在空蕩機艙裡的托托、心中沒有恐懼憎恨,只是默默地在等待著自己最後的命運。
此刻難得心中異常平靜,那些驕傲屈辱、狂妄自卑的躁動終於安靜無聲,他第一次可以坦然的面對回憶、無須在其中證明或逃避自己。
黑暗的世界裡,只剩下一個散發光輝的矮小身影。
「陶祈來…」
當時鋼刀穿過她的骨頭,這個小女孩明明痛得眼淚都流出來了,卻沒有一絲退讓或害怕。
兩次見面,她都是在拯救別人,驅使著她的究竟是什麼力量,是否比自己的信仰還要強大?
喀噠,腳步聲響起
刺客踏上了在空中飛行的直升機艙,緩緩地走到托托面前。
「再見了。」
短刀無聲無息地插入了焦黑腐爛的胸腔、和刺進泥土裡的感覺相去無幾,甚至沒有滲出太多血跡。
「咳哼…」
心臟失去機能之後,生命也理所當然的消逝。
自天賦覺醒以後,他轟轟烈烈地過了光輝璀璨的十二個歲月,此刻托托心中沒有什麼後悔,只有一絲遺憾、或許,如果早一點遇見她。
是時、得年二十六。
(1)
張小孝在濃郁的飯菜香味中醒來,睜開雙眼時,發現所有人都在看著自己。
「嘎?」
雖然不知道是什麼情況,但是受到這樣的注目,她的雙頰立刻微微發燙。
眼見最後一個成員醒來:
「耶~可以開飯囉!」祈來開心地叫道。
「終於啊!呼。」樂驚餘快餓死。
「欸,熱鯨魚(這是祈來對樂驚餘的稱呼),你不趕快回去沒關係嗎?蒙召的大哥哥們會哭泣喔!」
「讓他們哭!」
沒想到稍後發現托托在後送過程被刺殺的樂驚餘,回到戰略大廳真的讓支援小組差點哭出來。
小孝從外婆的膝蓋上爬起來,食指放在嘴唇上、疑惑地問道:
「婆婆,發生什麼事了?」
張婆婆摸了摸她的頭,和藹的笑著:
「妳今天突然暈倒了,醫生說是營養不良和貧血,小祈就自告奮勇地要煮菜給妳吃囉。」
「啥?」受乾巴的小女孩四處張望了一會兒:
「這裡是…祈來家嗎?」
從來沒去過別人家的小女孩又驚又喜,忍不住好奇地四處張望。
惡戰方休,每個人的盤子裡都被祈來塞滿了豐盛飯菜,即使是小孝也不意外。
食量本來就很小的她吃到一半就投降了:
「哇、太多了吃不完啦!」
「沒關係、妳太瘦了多吃點。」
「唔…不行了,好飽好飽。」
「沒關係沒關係,再吃一塊肉!」
「噢-」
簡直像母鳥在塞食幼雛,餐桌上兩個可愛小女孩的互動讓大人們都忍不住笑了。
這樣的氣氛,讓樂驚餘很想留下來,但其實離開蒙召太久,他自己也有點心虛。
離開前,貝倫按照人類的禮節,誠懇地表達自己對樂驚餘的感謝。
身為五階驅魔師居然放過惡魔,他心中無限感慨地嘆了一口氣:
「唉,煩死了,反正就這樣了吧。」隨後就潛入超越界去找自己不知道停哪去的載具了。
貝倫回頭一望,早慧正慢條斯理地拿出茶具。
其實他想打電動,只是主機被兩個小女孩佔去了…
時間回到今天下午。
祈來正在家中的大廳裡接受急救,胸口遭到重創的她滿頭大汗、雙頰紅撲撲地,這是因為此時她的體溫上升到幾乎常人兩倍的緣故。
迷迷糊糊中,小女孩很緊張地把手指向屋外:
「那個爸、那個…」
「不用擔心,很快就來了。」
雖然不知道躺在地上的另一個惡魔是誰,不過早慧知道女兒要說的肯定是叫自己去救她。
話才說完。
轟-
一聲巨響,早慧家的門被踹飛到通往二樓的階梯上,砸了個粉碎。
抱著奄奄一息的貝倫,衝進屋內的紅衣劍士憤怒的大喊:
「踏馬的!陶-早-慧-你是智障嗎!」居然就這樣拋下重傷將亡的盟友。
回想貝倫休克的同時,樂驚餘幾百年沒用過的觀察力猛然覺醒,他發現這個惡魔身上沒有一絲傷痕是早慧或祈來留下的。
這說明了:「-媽的咧,她是友方!」
穿著風衣的劍士立刻緊張地抱起她疾馳求援。
沒想到早慧只是不悅地看了他一眼:
「你怎麼這麼慢?」
「……合著這還是我錯?」
樂驚餘當場都憤怒到傻了。
他與早慧相識十二三年,至今沒搞懂這人的腦部結構或思考方式。
「我剛在那邊不是說就交給你了嗎?」
「……」
如果不是祈來在現場,再難聽的話都罵出來了。
身為一個五階驅魔師,樂驚餘沒有誤殺貝倫已經是萬幸了。
結果他覺得自己想到要救這隻惡魔,如此讓人感動萬分的突破種族和立場之義舉、居然被早慧這麼輕描淡寫地抹去。
「現場有人需要捐血嗎?我他媽的覺得我要吐血了…」
「沒有用,血型不合。」
「……」
看著早慧雪白的後頸,樂驚餘突然有一種,這個不能以常理計的男人就算拔劍把他斬了、他應該也可以把頭接回去的錯覺。
早慧沒有理睬他,黑色絲線再度穿體而出,開始了修復貝倫的工作。
「樂,你跟祈來離開一下。」
「你這傢伙又要幹什麼?」
嘴上雖然充滿怨言,但他還是乖乖地帶著祈來暫時離開了。
畢竟這傢伙討厭歸討厭,必要時還是滿可靠的。
「祈來,你爸是智障嗎?」
「才不是咧!」被叔叔抱在懷裡的祈來情感上還是要幫父親說一下話。
「我覺得他是。」
「呸呸呸、你不知道那個、天才有時候就是會比較怪嘛!」
祈來覺得,說爸爸是笨蛋還可以,智障就太嚴重了。
滿腔怨念的劍士離開之後,早慧的微笑一沉,開始精神高度專注地續接被切開的血脈與神經。
那些宛如可以跟隨意志擺動的黑線稱為「穢絲」,具體是從何而來,樂驚餘也不知道。
只知道這些線很神秘、可以變化形態、完成各種指令,戰鬥時很令敵人頭痛。
關於陶早慧的來歷,樂驚餘多年前曾和一個至交好友私下討論了許久。
他們覺得機率最大的兩種可能,一種是外星人;另一種就是某個政權製造出來的基因改造人、而且混得是某種基納界高端惡魔的基因。
一邊修復著貝倫的早慧,另一隻手拿出了被他封印得不成人形的克羅普。
對惡魔格外了解的他,一眼就看出貝倫最大的問題就是太久沒有進食。
自趙暖暖死後,這惡魔一直就沒有什麼獲得能量的來源。
若是本身力量完整倒也還好,但重傷在身的貝倫吃凡人的效果太微弱、顧忌到小孝她也不可能去招惹驅魔師,就這樣一天天衰弱下來。
穢絲拆解著惡魔的血肉就像在組合方塊一樣,拆一邊(克羅普)、補一邊(貝倫)。
即使是驅魔宗師也會好奇,到底是怎麼辦到的吧?
這真是無可取代的不可思議技巧。
隨著時間緩緩推移,原本微弱的生命反應漸漸旺盛。
基納界的生靈本來就都是肉體堅韌的造物,不像人類,一但器官受損,就再難重新生長出器官可以使用的細胞。
貝倫恢復到可以自行進食的程度之後,早慧就放手不管了。
後續就是一些殘虐的血腥畫面…
木新結界事件結束後,托托死亡的同時、貝倫卻獲得了新生。
她小心地將還未甦醒的小孝放在膝蓋上,輕輕地吻了一下女孩的臉頰。
這孩子如此柔軟、溫潤,脆弱而又美麗。
「小孝…」
在基納界裡,所有的惡魔族群即使不對外征戰,內部也不停地產生摩擦。
因為進化與繁衍就是惡魔的一切,在那個地方、第二次的生命意味著回到部族間無盡吞噬的修羅戰場。
但是自從遇到張小孝以後,自己的生命也變得珍貴了起來,「新生」對她而言不再是另一個殘殺的螺旋,而是第二次保護小孝的機會。
貝倫抱著自己的孩子,虔誠的宛若在沙漠中捧起最後一道清泉的旅人。
「呿。」
樂驚餘覺得自己的眼眶都快泛淚了。
如果現在有人告訴他,眼前惡魔對小女孩的慈愛是為了逃避罪業的虛假,那世界不如毀滅算了。
「可惡…欸、早慧,你趕快去死一死,祈來我幫你養。」
「才不要咧!」
小女孩趕緊抱住父親嚴正表達抗議。
換做別人開這種玩笑,肯定已經被早慧用眼神刺殺了,但若是樂驚餘嘛…
祈來開始在廚房忙碌了起來,而大人們正在前廳嚴肅的對話。
「嘛,這個惡魔的事情我會對副座和總官隱瞞,但是老師(公會長)我還是會跟他說,至於老師要如何裁斷,就不是我能決定的了。」
樂驚餘唯一忠誠的對象,就只有他的老師謝隱龍而已。
就算是再低階的惡魔,出現在普世都是大事,這個責任他確實也無法獨力承擔。
即使如此,貝倫還是伏首向樂驚餘道謝:「感激不盡。」
早慧對他要怎麼做毫無意見,驅魔師公會在他來說本來就是浮雲。
「不過。」樂驚餘的表情突然認真起來:
「我還是要知道惡魔潛入東南諸國的目地是什麼。」
要說惡魔和驅魔師的恩怨,那大概是距今約30年前的事了。
當時基納界的惡魔神策反了慾望神,兩大神明聯手進軍普世,諸方政權的驅魔師們不得已求助於另外三大神明,分別是狼神、龍神和光明神。
雙方隨即展開了一場連超越界都攔不住的神明戰爭。
戰爭持續了五年之後,以基納界敗退、惡魔神失蹤落幕,多數認為他是被其他神明滅殺了,也有認為惡魔神只是轉入暗處,準備重新崛起。
被趕回基納界的惡魔也因此分裂成魔王派與神明派。
神明派系的族群最終目標是找回惡魔神,以期重新實現基納界的統一。
貝倫緩緩地說:
「各異界之中人類提防的最深就是基納界。」這種常識樂驚餘當然是知道的。
「但數年前因為有惡魔誘惑驅魔師成功(正是葉爾加),我們得以藉口進駐戰力最弱的東南諸國,並在此處尋找有關其他神明的線索。」
惡魔的想法是,既然自己的神無處可尋,就先尋找其他神明。
「而我們在普世的搜索,也證實了東南諸國確實有神明遺跡。」
「什麼!」
貝倫隨後一張口,從舌頭上拿出一把鑰匙。
「應該是狼神的遺跡,這是鑰匙。」
她沒有另外選擇其他地方藏這把鑰匙,因為這樣如果自己落入克羅普手中,至少不會牽連小孝。
樂驚餘還在驚訝中,早慧卻先一步伸手把鑰匙拿走了。
「你馬的是土匪啊!」
「兩隻惡魔你一隻都不讓我帶回去,現在有神明線索你還要跟公會搶?」
神明的遺跡裡面,除了有神明去向的線索之外,也有很高的可能遺留一些武器什麼的,這不管對誰而言都是一大誘惑。
早慧淡淡地道:
「我只要裡面的『傳承』,其他的你可以拿走。」
看了看正在廚房忙進忙出哼著小曲的女孩兒,樂驚餘也只好妥協。
因為如果遺跡裡面真的有狼神的傳承,全公會大概也只有陶祈來可以學習。
貝倫略略遲疑了一下,隨後又道:
「那遺跡裡面確實有一些遺產,但是也有我們突破不了的陷阱。」
陷阱就去克服吧,早慧心想,這對祈來或許是很好的歷練。
「晚餐煮好囉!」
「嗯,等妳的朋友醒過來,就開動吧。」
兩個小女孩玩到深夜快十點,小孝才驚慌失措的想起自己早就該回家了。
正要告辭,婆婆卻從家裡送來衣服。
「咦?」
張婆婆摸了摸孫女的頭告訴她:
「妳如果願意的話,今天睡在祈來家沒關係。」
祈來也在後面開心地喊道:
「沒問題哦,我房間可以睡!」
「真的嗎?」小孝有點不敢置信。
從小到大都溫柔善良的小孝受困於貧窮,平常娛樂很少、也不曾外宿過其他地方,這是她第一次睡在朋友家。
「那那那…謝謝婆婆!」
「呵呵,趕快去洗澡吧。」
磯咿-
浴室的門打開,冒出暖暖的水蒸氣,香噴噴的祈來衝出來:
「換妳了換妳了!」
「喔喔。」
走進祈來的浴室,裡面的毛巾、牙刷上面都有可愛的圖案,洗手槽上面還有防水貼紙,標記了她和父親各自的漱口杯之類。
小孝環顧著整個空間的浴缸、抽風機、鏡子、地板和天花板,即使是這些最簡單的小地方也讓她感到十分特別。
畢竟是別人家。
打開蓮蓬頭,溫暖的熱水嘩啦啦地唰落。
母親還在世時,她曾經在母親的懷中哭訴著自己因為各種原因被同學排擠。
每次當她這樣說時,母親總會很溫柔地告訴她,一個人只要真誠而善良,最後必定也會結交到真誠而善良的好朋友。
小女孩閉上雙眼,在蓮蓬頭下雙手合十。
她默默地對在天國的母親說:
「媽媽,謝謝您的教誨,小孝今天也過得很開心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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