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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幻小說]《早慧的女兒》










    《早慧的女兒》


















  (序章)



  陶早慧是我的高中同學,從我們認識他開始他就是一個怪人。

  早先同學會時,大家都很驚訝他後來有了個孩子。



  一開始沒人相信他適合養小孩,因為我們都覺得他若不是放任孩子自生自滅、就是無論孩子要什麼東西都會給。

  誰知道這種個性居然養出了反效果。



  他的女兒從六歲開始就成熟的不得了,不僅會自主做家事,甚至為了健康還很認真的看食譜學做菜。

  做爸爸的幾乎沒教訓過女兒什麼,反而是小女孩經常在教他不要這麼漫不經心的。



  雖然每次聽他的故事都會讓我們笑翻,不過這傢伙好像很有一套的樣子。

  據說小朋友的同學都超愛他,每天放學家裡就像安親班一樣熱鬧,放假還有人想過夜。

  我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但他好像是孩子開心他就開心的那種類型。







  那天不知道為什麼,下班以後有一種沉重的失落感,工程師的工作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無止盡的循環,覺得自己比機器還像機器。

  不知不覺就走到早慧的家門口,我在想要不要去敲敲門跟他寒暄一下,也許他可以像過去每一次一樣把我逗笑。

  就在考慮的時候,倒是先被放學回家的小朋友發現了。她小小的臉龐狐疑地看著我。



  「叔叔你來找爸爸的嗎?」

  我愣了一下,點點頭。

  小女孩帥氣的甩了一下鑰匙、開了門,對著裡面大喊:「爸爸,章叔叔來了!」



  讓我十分意外,最近連公司同事都快要忘記我叫什麼名字,小朋友竟然記得我姓章,真是難得。

  這對父女真的非常有趣,一進門就開始吵架。

  「什麼!阿章來了嗎?去去去,快去把書包放著來陪我們聊天。」

  「不行啦我要先寫功課!」

  「寫什麼功課,難道功課會比當年買湯瑪士小火車組給你的章叔叔重要嗎?」

  「少來,玩具明明就都是你在玩!」



  哈哈,想起當初早慧還跟我說什麼小孩子很喜歡,就覺得這段對話特別好笑。

  幾句話沒說完,小朋友又說道:

  「而且我不先寫完功課的話,待會誰來煮晚餐!」

  早慧雙手交叉在胸前,若有所思的想著:

  「好像很有道理…」



  雖是已經聽說了早慧的孩子會做菜,但這個家的晚餐都是她在煮的嗎?我覺得好訝異啊。



  「沒關係啦,不然我去買速食就好啦。」

  「可是你不是要減肥!」

  「章叔叔來啦,明天再減吧。」

  「你都已經說一個禮拜了!」

  孩子一邊應答著一邊上了樓喊道。

  「嘿,叔叔難得來耶。」

  「所以我更應該要煮啊!」



  早慧轉頭看著我:

  「你不覺得這孩子講話常常很有道理?」

  「哈哈,你是怎麼辦到的?我最近能讓女兒和我說話就不錯了。」




  那天晚上,我們一起吃了熱騰騰的晚餐,早慧的女兒就坐在他的腿上聽我們兩個人講古,然後不時的吐槽她的父親。

  記得當初宗源也是這樣和他一搭一唱。



  說真的,好久沒有這種溫暖的感受了。

  最近在家裡也好像被遺忘一樣,有時跟兒女講話,也得不到回應。

  期間好幾次在早慧家差點把眼淚哭出來,但不知道為什麼,眼睛空空洞洞的。



  不知不覺,竟然聊到了深夜十一點多。

  小朋友就在塌塌米上睡著了。

  「早慧,不用讓她回房間去睡嗎?」

  「沒關係,待會我抱她回去就好了。」

  他突然緩緩地站起來。

  「嗯,阿章,該來處理你了。」

  「啥?處理我?」

  他默默地指向桌上的碗筷。



  奇怪,我記得我明明就吃了很多,但低頭一看,我的碗裡面飯還是滿的,菜還好端端地覆蓋在上面。

  「你一向都知道我是在做什麼的。」

  是啊。

  我突然想起來。

  早慧,是個驅魔師。

  「啊…原來…」我苦笑。



  難怪我總記不得自己是怎麼到公司的,也沒印象自己、怎麼一瞬間就到了早慧家門口。


  「唉,以前我總不怎麼信這種東西。」我淡然:「那麼,就麻煩你送我一程了。」

  「你準備好了嗎?」早慧問道。

  「嗯。」







  深夜十二點整,社區裡面的某戶人家屋頂上方飄散出一點一點的藍色光芒,有點像傳說中的鬼火,但是純淨許多。

  小女孩揉揉眼睛爬起來:「嗯?章叔叔走了嗎?」

  「嗯,他走了。」

  「跟叔叔分別你會難過嗎?」

  早慧微笑著,搖了搖頭。

  小女孩卻覺得他有點假,明明就泛著淚光。




  「爸爸今天跟你睡好不好?」

  「睡屁啊,那你自己的房間到底是在幹嘛的啦!」

  嘴上雖是抱怨,小女孩還是乖巧的爬進父親的懷裡,閉上眼睛。

  關燈以後,月光照在章誠送給小女孩的玩具上,那裡掛著一輪永遠不會抹滅的笑容。



2013-05-08 10:57 發佈


本故事最早發布於Ptt Marval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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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關於那些驅魔師(前篇)








  (序曲)



  「欸,那邊座位怎麼缺一個人,誰沒來?」

  「老師,那是路江淮的位子。」

  級任導師皺了皺眉頭:

  「誰有他的電話,打過去問一下。」

  「他沒手機。」

  「那打他家。」

  「打不通的啦。」

  「為什麼?」

  「因為他家根本沒電話。」



  班上空出了一個座位。

  每一個老師上課時都會問同樣的問題,但是沒有一個老師跟學校回報這件事。



  因為這裡是信介高中,市府第一志願。

  在這間學校裡,學生的成績有九成是自己努力來的,老師有沒有上課、教學有沒有效果,其實不是那麼的重要。

  反正到最後,80%以上的學生還是會考進國立大學。



  「欸,你們放學要不要去『探望』一下路江淮?」

  「你知道他在哪喔?」

  學生們下課後討論著缺席的那一位:

  「知道啊,在梨園打工。」

  「那你幹嘛不跟老師說。」

  「啊不然你會說嗎?」

  就算不是跟他特別好,學生就是不喜歡打小報告這種事。

  「…有道理。」






  學校附近的鬧區裡面,今日缺席的路江淮,此刻正在一間叫做梨園的餐廳打工。

  「小路,地拖完把垃圾丟一丟,你可以休息到有客人來。」

  「嗯嗯,好。」

  少年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模糊,這肇因於他被揍得烏青紅腫的臉頰。

  他剛剛完成儀式,加入了老闆阿官的門下。



  掃地、拖地、端茶、上菜,有時客人會好奇地問:

  「小哥,你的臉怎麼這麼慘啊。」

  他也只好笑著回答:

  「啊,沒有啦,我滑倒。」



  不過才剛過放學時間,讓人不是很愉快的傢伙就出現了。

  「天啊,小路路你的臉摔這麼慘不怕學姊不包養你了喔!」

  「哈哈哈。」



  路江淮克制著自己在轉過頭時不要擺出臭臉,他一聽聲音就知道來的是自己班上那些王八蛋同學。

  「嘿,是你們啊,要幫你們點些什麼嗎?」



  「好喔,我要白開水,他也要白開水,他要冰一點的白開水。」

  「哈哈哈,讚喔,我要好喝一點的白開水。」



  「奧客。」路江淮心裡想著,但仍面帶微笑的說道:

  「沒辦法,我們這裡有低消喔。」



  「爛透了,同學不能給點折扣嗎?」

  「不給面子啦,機歪人,走啦走啦,去吃小麻雀。」

  「欸真的要走喔,我剛想要點鳳梨蝦球的說。」

  這些人果然毫無意外地只是來看熱鬧,亂一亂就走了。

  八卦、無聊、喜歡聚眾欺負落單的同儕,大概就是這種程度的人。



  「呼-」

  走了也好,算是鬆了一口氣。

  不過肯定也是會走的,這間餐廳一頓也要兩三百,高中生沒事根本不會吃這間。



  只是他們的心態是什麼?

  路江淮有時候經常會想,也許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幹嘛,只是因為聊天的時候必須有話題,然後講一講,都會把自己說得很厲害。

  最後就決定一起去欺負弱小之類的。



  不過他倒是沒想到,這群人後來還決定要對他惡作劇。



  好不容易熬到晚上八點,終於脫下圍裙。

  背起今天根本就沒用到的書包,交了班,離開餐廳。

  在入會儀式被痛扁一頓之後又連續工作十小時,他真的身心俱疲了。

  只想趕快回家吃晚餐,睡覺。



  「不過,至少錢有著落了。」

  路江淮一邊走在街上、一邊拋著自己的零錢包。



  正當他感到一絲絲欣慰的時候,一聲髒話從路邊爆出,隨後是飛砸過去的書包。

  兩個高中生衝出來用黑色的大垃圾套住了路江淮,另一個用膠帶在他身上繞了兩圈。

  之後三個人一邊罵,一邊亂踢了一陣,就笑著張揚而去了。




  確定沒有攻擊之後,他將垃圾袋撕開。

  路江淮躺在地上看著天空,有點不想起來。

  不感傷,只是覺得很累、很空虛。



  「嗶嗶。」

  路邊一輛小型現代鳴了兩聲喇叭。

  「娘的咧,誰打你啊,上來,去找他們幫你報仇。」

  是餐廳老闆阿官。



  路江淮掙扎了一會爬起來,默默地坐上了現代汽車的副駕駛座:

  「只是一些屁孩。」他擠出一個笑容:

  「都會有那種喜歡欺負人的時期嘛。」



  「灌,你看得真開嘛。」阿官用他的大手摸著少年的腦袋:「不過下次被我遇到,灌,老子還是要餵他們吃一餐飽的。」



  說完,很有江湖味的老闆用他的藍白拖踩動油門,就要送這個新收的小子回家了。

  車過了幾個街口,少年突然說:

  「可以讓我這邊用走的嗎,我怕我媽看到會擔心。」

  阿官不爽的罵道:

  「灌,她今天不知道,以後還不是要知道,灌咧。」

  車子停在了矮小的公寓平房前,還狠狠的按了兩下喇叭。



  爛透了的一天。



  路江淮一走進門,就看見媽媽在玄關的階梯上哭。

  「媽,我回來了。」

  他的母親擦了擦眼淚:

  「你是不是加入了那個人的幫派。」

  阿官想吸收路江淮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沒有啦、老闆只是順路…」

  「你不要騙我!那種人怎麼做事我怎麼會不知道!」

  「好啦,沒關係啦,你不要擔心。」

  「你要我不擔心,你就不要再去找那種人幫忙!」



  少年擦了擦自己的眼淚,拿出他打包回來的晚餐:

  「嗯好,聽你的…吃那個、吃飯了。」

  女人坐上了餐桌,低聲地說道:

  「…江淮,你好好讀書就好,爸爸留下來的錢夠你吃飯的。」



  原本應該要忍耐的,但累積已久的疲憊,他覺得自己怎麼樣都無法好好地回話。

  路江淮忍不住把書包丟在地上不開心地碎念:

  「那妳看病的咧,化療的咧,開刀的咧,住醫院的咧!妳藥都快吃完了!」

  「又要我讀書翻身,又要我不能做壞事不能打工,你到底想要我怎麼樣啦!妳能等嗎?妳能等到我大學畢業嗎!」



  他的母親聽到這話,氣得身體微微發抖:

  「我不用等,我寧願明年就死一死,也想要你大學讀完清清白白地過一生!」



  黑暗的建築物裡一時無聲。



  知道自己錯了,他花了一點時間調整心情,改用溫柔地語氣道:

  「好啦,我們一定要每次吃飯之前都先吵一架嗎?這樣對胃不好嘛。」



  路江淮的母親道:

  「我知道,但是媽媽真的很愛你,我只要一想到我活著會把你以後的人生搞得亂七八糟,我就…」



  「不會不會,怎麼會咧,你不要亂想,我會認真讀書好嗎。」

  「我很需要媽媽的,不然我會學壞之類的,媽你要多想一點正面的嘛…」少年繼續低聲的說著。






  「沉重」這個詞彙對於每個人來說意義不同。

  對路江淮這個辛苦掙扎的高中生來說,光是把空氣吸進肺裡,他就覺得自己的內臟要整個被壓扁了。

  社會不是沒有救濟他,只是社會的救濟不能夠給他心裡面期望的結局。



  打開書桌上的檯燈,路江淮把課本拿出來,一直讀到凌晨四點才去睡覺。

  這或許是冥冥之中有安排吧,自從上了高中以後,他就發現自己好像有某種特異功能,就算不怎麼睡覺,體力依舊遠遠勝過常人。

  如果不是這樣,他也無法兼顧學業和家務。



  「究竟該怎麼辦呢…」

  煩惱的他此刻根本讀不下書,只是拿著鉛筆一直塗著課本。

  不知不覺,無意間就把課本的整頁插畫都塗成黑色的。



  看著那一頁黑,簡直像極了自己徬徨的人生。

  只是他的人生,可沒有辦法用橡皮擦什麼的來做修正。






  (1)



  警察局長莫開先緊張地搓著手。

  在暗地裡以「獵魔人」的身分活動已經十二年了,也完成過公會不少指令。

  但是今天,他才第一次有機會見到真正的「驅魔師」,這種遠超常人、無上光榮的職業。

  據說,若不是他們,人類世界早已被異界居民侵佔得亂七八糟了。



  在直升機的狂風壟罩中,落葉空罐被旋風畫開,彷彿想要從俗世中隔絕出另外一個世界一樣。

  但是不待載具完全降落,一個穿著紅色洋裝、十歲左右的可愛小女孩就迫不及待的,背著她的卡通小背包跳了下來。



  「咦?」

  以莫開先為首、來自各行各業的獵魔人們都不由得露出疑惑的表情。



  就在所有人都還款款凝視著直升機內部的黑暗空間、期待再走出什麼人的時候,它居然就這樣掉頭飛走了。

  倒是留在原地的小女孩逕行走向帶頭的警察局長,禮貌的伸出她的右手:

  「您好,我是這次負責和平區事件的六等驅魔師,陶祈來。」



  警察局長莫開先下意識的伸出右手和小女孩握了握,臉上的表情很是不自然。

  一旁幾個比較年輕的小夥子,看到位高權重的老頭翹首盈盼盼了整晚的,居然是個小女孩,都忍不住有點想笑。

  這就是傳說中的驅魔師嗎、不過是個小東西而已,可以有什麼能耐?



  眾人的眼光讓祈來十分不自在,一個聲音在她心底響起。

  記得臨別前父親說過:「如果有人笑妳的話,就把他們都電一電。」



  想起父親的交待,小女孩一個深呼吸,鼓起了勇氣,像張翼一般伸長了雙手。

  眾人還在面面相覷,不懂這個動作的意涵時,小女孩用力地將雙掌拍在一起。



  「啪!」

  透過一個簡單的指令核心命令,複雜的神經序列瞬間活化上千個細胞,高度特化的神經系統,使小女孩體內特有的六角晶狀發電細胞全部同時奔馳、釋放能量。

  簡單的來說,她正在自體發電。



  滋滋,電光一閃,除了莫開先以外的其他人全部驚訝地叫了一聲倒在地上。

  「啊!」

  「呀!」

  「唔…麻呀、麻…」



  小女孩看了一圈之後說道:

  「那…那個,站不起來的人我用不到,追得上來的就走吧。」

  重整氣勢之後,祈來挺了挺胸膛。

  隨後在警察局長和三個搶先站起來的年輕人開路之下,五人走進電梯裡,離開了頂樓停機坪。

  




  如果你問這個小女孩為什麼要這樣做,她也說不上來,大概只是在不知所措的嘲笑目光中,單純地聽從了父親的玩笑話。

  莫開先倒覺得這樣很好,他們這些活在城市,多年未曾見識過傳統的獵魔人們,早已忘了驅魔師的強大,剛好讓眾人都長了見識。



  一行人直接來到地下停車場。

  其中一個年輕人搶在前頭打開車門,恭敬地將手擺向副駕駛座,有點不知所措的小女孩才意識到自己應該坐前面。

  「謝…謝謝。」

  被驅魔師道謝了的年輕人感動地滿臉通紅。



  車子開在夜晚的城市裡,氣氛意外地有點乾。

  社會經驗老到的莫開先還在想要講點什麼,祈來倒是先開口了:

  「剛剛那樣,會不會不太好?」

  單純的祈來一直覺得自己做甚麼都不太對,她需要一點建議。

  「喔,不會啦,剛好也提醒一下那些孩子要面對的有多危險。」

  後座的三個年輕人不好意思地搔了搔頭,他們之前確實把驅魔師看得太簡單了。



  「伯伯你們是獵魔人嗎?」

  「是啊。」

  小女孩有些開心地說:

  「這還是我第一次在城市裡面看見獵魔人呢。」

  「呵呵,時代在變了,也許現在獵魔人的人數還是比你們多,但是分布的地區越來越稀少,回到社會上打滾的大部分也都轉換職業了。」



  在紀元以前,人類還只能用火藥和金屬製品對抗怪物的年代,那時獵魔人的組織遠較現在完整、龐大。

  不過自從有天賦的驅魔師和異界居民出現之後,獵魔人的數量就開始急遽減少,一方面那兩方的戰爭凡人真的無力干涉;另一方面驅魔師們也是十分盡心盡力在保護凡人,也就取代了獵魔人。



  「嗯,剩下的好像都在會所之類的地方,記得以前看過好多呢…」

  「呵呵。」莫開先笑了笑,隨後又好奇地問道:

  「那麼、我可以問一下這一次跨界跑出來的到底是什麼嗎?」

  祈來搖了搖頭:

  「不知道,只知道牠蠱惑了一堆凡人獻祭,似乎是個麻煩的傢伙。」



  在超過一個世紀的戰爭之後,驅魔師終於讓異界居民們放棄了對普世的垂涎,將人類看做和他們同等地位的物種。

  雙方也有嚴格的條約,彼此不得隨意掠取對方世界的資源。

  怪物跨界不單單是治安問題,嚴重的話還會影響到雙方的政權。

  不過即使是面對這樣的勢態,公會仍然只派得出三名驅魔師,可見其人力缺乏的程度。



  大約十五分鐘後,莫開先將車停在第一個發現異常的巡警待過的點上。



  事發地點在市內一處廢棄醫院大樓,巡邏員警原本以為是黑幫交易什麼的,結果一路犧牲了十二個員警,警方仍然沒有搞清楚狀況。

  只知道醫院裡面有一些可怕的暴徒,進去大概就等於死亡。

  慌張的莫開先一聯絡公會,人立刻就派來了,他在想整件事情可能不是他想的這麼簡單。



  車子停妥以後,祈來說了句:

  「你們在門口就好。」

  隨後只聽到車門碰地一聲,還在車上的四人往左一看她已經奔進醫院了,快得像是瞬間點燃的火焰一樣。

  「頭兒,我們現在怎麼辦?」

  「聽她的在門口支援…吧?」

  「不用進去幫忙嗎?」

  看著速度勘比野生動物的小女孩消失在視線之外,莫開先感慨地說道:

  「你覺得我們進去幫得上忙嗎?」






  最早是巡邏的警察在當地時間下午六時看到一群行跡可疑的女子進入了醫院,隨後前往查看的巡警就再無回音。

  而後趕來支援的員警在進入醫院以後也同樣有如石沉大海一樣一去不回。



  祈來知道那些是女巫,她們被蠱惑之後從普世召喚了另一個世界的鬼物。

  父親已經直接前往另一個世界去進行交涉,她的任務是要找出那些女巫究竟召來了什麼東西。



  「希望不要是什麼太難對付的東西。」在漆黑的醫院走廊上奔馳的祈來想著。



  「嚶…咿-」

  「咿-」

  醫院裡面迴盪著詭異的高頻率喊叫,是女巫之間在彼此溝通。



  「嘖,這麼快就被發現了嗎?」

  匿蹤什麼的一向都不是她的強項,女巫這種怪物又比較敏感。

  反正敵人出現,打倒就是了。



  雖然被叫做女巫,實際上更像是烏鴉鬼婆一類的生物,這些犧牲者生前大概都只有二十來歲,可惜太過迷信鬼神之說,終於成了鬼物的祭品。

  說起來是滿可憐的,不過既然是已死之物,祈來下手倒也無須留情。



  「咿!」

  喀喀躂躂躂…

  殭屍系的怪物一向就是以怪力聞名,女巫雖然力量不像殭屍那麼強大,但是她們可以踏牆奔跑的速度可以造成莫大的壓力。

  加上黑黑的長廊中到處都是房間,不知道這些怪物究竟在哪裡、只是一直聽到跑步聲,在普通人感覺是相當可怕的。



  但是看得到能量移動的祈來並不太會感到恐懼,牠們愛踏牆就讓牠們去踏好了。



  「咿!」

  在跑過了不知道幾扇門以後,兩隻隔牆追著祈來的女巫突然一個加速,穿過廢棄的手術室一左一右夾擊她。

  小女孩早就看到了。



  只見她左腳貼地張開,以右側為中心整個身子幾乎貼伏著地板蹲下,一個漂亮的伏地姿閃過了攻擊。

  銳利的爪子在她頭上交叉劃過,正是兩隻突襲的女巫。

  「雕蟲小技。」

  生前畢竟是凡人,成為活屍後頂多是發揮出活著時難以企及的潛力,但是在能夠操縱能量的驅魔師眼中,這樣的力量絲毫不構成威脅。



  「電光!」

  兩隻女巫一擊不中,反被祈來由下而上抓住面門,小小的手掌宛若鐵打得一般死鉗著牠們的臉不放。

  不待夜行的死者做出任何反應,閃電雷光自女孩身上透體而出,一陣雷電劈啪聲,死屍從掙扎變成焦臭。



  全副武裝的鎮暴部隊也難以對付的女巫,就這麼三兩下湮滅在女孩手中。

  不過這並不是牠們的全部數量。



  「嚶…咿-」

  恐怖的高分貝叫聲又再度迴盪在醫院裡面,女巫的數量可能比預想的多了一些。



  「不管跨界來的是什麼,需要這麼多女巫來抬棺,肯定不是好東西。」

  小女孩擺正了背上的卡通小背包,一邊提高警覺心、一邊繼續往醫院深處鎮壓過去。



  (2)



  「路江淮昨天怎麼翹我的課呀。」課堂上,老師打趣地問。

  「啊那個,因為我迷路了。」

  老師和同學聽到這個理由都笑了一陣,他則毫不在意地低頭繼續畫自己的課本。






  不管周圍環境怎麼吵雜,感覺都離他很遠。

  下課的時候,那三個白目又在某個可憐同學的寶特瓶裡偷塞汙垢和征露丸,有一部分旁觀的學生覺得這樣很好笑。

  剛剛還和藹可親的老師,一走出教室就摸著自己的腸胃嘆氣。

  學校外面的撞球店老闆,故意把洗球的聲音弄得嘩啦啦的,讓隔著柵欄的學生心癢不已。



  對路江淮來說,這個世界就好像是播著很多個不同頻道的電視節目,嘻虐著的同學只是其中的一個畫面。

  只是無論環繞著他的景象,有多麼真實而光彩繽紛,他都無法有心思去關注。

  下課、上課、下課然後又上課,他思考的都是同一個問題。






  在這樣的學校教書的老師不知道是幸或不幸。

  他們或許不需要很深的學術底子,卻需要很擅長與學生打交道,否則這群高中生肯定是要作怪的。

  任憑台上的老師講得如何精采萬分,他也不在乎,只是坐在靠窗的位子上,不斷地把課本塗黑再還原。



  這是他昨天晚上發現,自己的另一個超能力。

  那是一種奇怪的感覺,好像他可以清楚地看到每一顆碳粉,然後引導一種奇怪的力量將碳粉從課本上移除。

  至於課本原有的內容,因為是油墨,所以能很好的和鉛筆塗鴉劃分開來。

  就好像,他不再只是以顏色、而是以性質來區分世界。



  也許,好好的練習這個去變魔術,可以賺到一些錢吧。

  他的腦中混亂地胡思亂想著。






  雖然阿官老大的提議很誘人,但是在母親不能容許的前提下恐怕是要放棄這條路了。

  換了一個家庭,也許家人根本就會反過來支持孩子提早就業,但是路江淮的母親脾氣不只硬、還烈如火。

  這樣的個性反而讓小孩子很困擾。

  她可以硬忍痛到讓人昏厥的傷病,也不要孩子偏離正途、提早出社會最後渾渾噩噩的過一生。她始終相信以路江淮的天分,萬人之上只是遲早的事。



  「決定了。」路江淮的心中暗暗想著。



  最好的方法就是先脫離梨園那邊的事,然後一邊讀書,一邊找樂透的得主打劫彩票,然後再跟媽媽說這是自己隨意買的然後就中獎了!

  雖然這是一個很愚蠢的念頭。

  只有這個方法,可以讓他在短時間裡籌到錢,又不引起母親的懷疑。



  或許講出來是很可笑的計畫,但是天馬行空的幻想,是人們在面對巨大壓力時的最後一線解脫。

  如果把這樣的幻想剝奪,人會變成什麼樣子呢?

  可能連呼吸都沒辦法呼吸了吧。






  就這樣一路胡思亂想到放學,今天在學校還是什麼都沒學到。

  路江淮背起書包,準備去梨園辭工作。

  他在馬路上走著走著,突然想起自己看過的一篇四格漫畫。

  有一個木炭小孩問媽媽:「爸爸怎麼會變成那樣?」

  木炭媽媽說:「因為爸爸壓力大呀。」

  然後最後一格,畫著的是一顆鑽石,正提著公事包要去上班。



  想到這裡,路江淮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不知道我什麼時候也會變成鑽石呢?」



  梨園的燈光黯淡,玻璃門的掛牌擺出來的是「休息中」那一面。

  他好奇地推開大門,只見餐廳裡面的椅子全部都是倒置在桌上的,老闆阿官正一臉愁苦地坐在吧檯前。



  路江淮走過前去,意外地發現吧檯旁邊有一個被揍得不成人形的青少年,雙手被綁著丟在一邊。

  「又一個沒通過入會儀式的?」他心想。



  「小路啊,你來得正好。」老闆阿官一看到路江淮,頓時又燃起了不知道什麼希望。

  「老闆,我是來那個…」

  「不重要,小路你來,先幫我做件事,這太重要了,快點我快沒時間了。」

  阿官邊說就邊抓起車鑰匙,一副匆忙的樣子。



  「不是,老闆,我是來辭職的。」

  阿官聽到這話之後愣了一下:

  「喔,是喔,那也沒關係,你最後再幫我這次。」

  「耶…對不起,我真的沒辦法。」

  「別別別。」



  阿官好像很急又很緊張一樣:

  「你幫我這次,愛辭職去哪就去哪,這次就好,幫我送這小子去一個地方,我就給你二十萬,不是犯罪、沒有風險,好嗎?」

  路江淮疑惑地看著老闆,一旁被綁在地上的青少年緊張地一直對著他搖頭。

  但是為了這二十萬,叫他活埋旁邊這人都是沒問題的:

  「嗯…」這錢,至少可以負擔前期的醫療費用了,咬了咬牙,他回道:

  「好吧。」



  出乎意料的,阿官出發前給了他一把槍:

  「你只要看好他,然後跟著我走就行了。」






  車行過港口路,一直到某個貨櫃區的倉庫前面停了下來。

  那地方偏僻到路江淮都有一點怕自己順便被做掉。

  阿官的手微微發著抖,打開了倉庫。



  倉庫裡面暗颼颼的,他們走進去,越過了兩個貨櫃,聽到一個人聲:

  「你那邊沒人了嗎?」

  以往威風八面的阿官此刻抖得跟老鼠沒什麼兩樣:

  「老大、真的沒了,我所有十六歲以上的年輕小弟都給你了,我真的不知道要怎麼樣看他們有沒有什麼『天賦』的!」



  「是嗎,但你這次帶來的這個孩子,他就有很強的天賦啊…」



  那聲音真是冷到路江淮的骨子裡。

  平常人在這裡視線或許不清楚、他卻不同,些微的光線就足以讓他看清楚,眼前和阿官在對話的,哪裡是人類,根本就是妖怪!

  是一個牛頭人身,長著四隻手臂的怪物。



  「見鬼了…」此刻路江淮雖是惦念著那二十萬,但是牛頭怪物的四周到處都是屍體,再笨也知道要跑。



  路江淮才轉身準備去開門,就聽到噹噹噹喀啦喀啦的聲音。

  阿官可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是路江淮可是很清楚地看到那怪物倒攀在天花板的鋼管上,用不可思議的快速前進,跳到門口擋住了他的去路。

  無論這是什麼東西,絕對不是阿官以為的那個老大!



  「噗嘶!」

  怪物張口噴出一口白絲,範圍之廣讓路江淮頓時覺得自己就是游進網子裡的魚。

  緊張之際,他的身體隱隱有著金色的光芒一閃,踏地之猛竟然踏出了一個腳印,硬生生地讓他一個側躍躲過。



  牛頭怪物俗稱牛鬼,牠的頭頂和耳後都長著稀疏的長髮,這讓牠看上去更加噁心,這噁心的造物看到路江淮的動作,開心地哈哈笑了出來。

  自主覺醒,卻沒有走火入魔的天賦。

  多麼難得的人類啊,如果能夠奴役這個小子的肉體,和沃依夫的交易牠就更多了幾分把握。



  「哈哈哈。」

  狂笑聲中,牛鬼舉起拳頭奔向路江淮,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看到怪物的拳頭上好像有什麼黑色的東西在捲動一樣。



  那拳頭迎面而來的速度遠比剛剛的白絲還快,避無可避,路江淮第一次提起拳頭回擊。

  他早就知道自己的肌肉力量很強大,但是沒想到會強大成這樣。

  在他張弓蓄力後揮出的拳頭前端,竟然出現了一朵若隱若現的金色五瓣花。



  「喔!」怪物好像驚訝了一聲,看到這景象牠更興奮了。



  碰!

  「啊啊啊啊!」痛入骨髓的大叫,那種疼痛,很難形容。

  路江淮和牛鬼碰撞的手指、肌肉都有一定程度的受創,但是真正讓他無法忍受的,是那種骨頭好像一瞬間和肌肉分開的疼痛。

  僅僅一拳,他的背就全被汗水浸濕了,額上也全是冷汗,痛得握著右臂發抖。



  轟!

  「讓開,你不是他的對手!」



  不知從哪傳出來的喝斥,那是一個稚嫩但是堅定的聲音,並不特別大聲,但是卻清楚地迴盪在倉庫的每個角落。

  天花板碰地一聲破開了個洞,月光柱狀灑下,照在一個穿著紅色洋裝的小女孩身上。



  她一個旋身,左手將背上的卡通小背包拋向路江淮,右手成掌、握住一團電光。

  「噗!」

  他手痛沒接住,背包直接砸在路江淮的臉上,但是被砸中之前他看得很清楚。



  空氣中原本很穩定的分子,在小女孩的一握之下,竟然自動分解成閃電雷光,這是什麼原理?



  牛頭怪物對著衝過來的小女孩連揮了四五拳,牠的動作已經快過自然界大部分的野獸了,但是女孩兒更快。

  零星的嬌小拳頭打在牛鬼身上效果雖是不彰,但是牛鬼的每一次攻擊她都閃躲得遊刃有餘。



  「簡直就像是蜂鳥纏鬥大猩猩…」

  趴在地上的路江淮這樣想著。



  被小女孩激怒的怪物隨手掄起地上的屍體和動彈不得的阿官,就當槌子一樣舞了起來。



  「嘖。」

  倚仗著不同尋常的身體,小女孩比較喜歡肢體搏鬥,不過,必要的時候,她也可以用上一些傳統驅魔師的手段:

  「令加殃咎,祛!」



  像是有什麼看不見的力量讓空間扭曲了一下,隨後小女孩手中的雷電竟然向砲彈一樣發射出去。



  「嘎!」

  牛頭怪物眉毛抖了一下,普通的驅魔師不都是要先誦經念咒的嗎,這個亂七八糟就可以釋放凝聚能量的小女孩是哪來的?



  一般而言,人類都要十四五歲時,天賦才會覺醒,然後一路到三十歲左右停止成長。

  像她這樣,看起來連十歲都不到的驅魔師,根本比自己還妖怪。



  「嘶囉嚕嚕嚕-」

  牛頭妖怪把手上的兩具屍體對著小女孩拋去,原本試圖在阻礙雷光之後順勢上前攻擊,照牠想來,這樣身形的小女孩只要一拳就足以讓她倒地。

  可惜不如天算。

  身心都單純自然的小女孩、對於操縱純淨的雷電能量十分得心應手,宛若自己身體一部分的延伸。

  手指一畫,能量在空中引導開道,閃電有如靈蛇迴旋繞過兩具屍體狠狠地電上牛鬼。

  雷光擊中同時,牛頭怪物一個吃痛、力量弱了三分,當牠一拳擊中小女孩時,牠才知道自己想簡單了。



  肩上硬受一拳的小女孩雙腳直接騰空飛起,個性不服輸的她趁勢借力狠狠地在牛臉上踩了兩腳、才向後飛出去。

  路江淮吃過這一拳的虧,知道那種力量有多恐怖,以為小女孩不死也重傷的他當下奮不顧身地衝了出去。



  「憑你!」

  四手牛鬼一個轉身,準備兩巴掌自路江淮的頭顱夾下時,一道閃電直直劈進牠的眼眶裡。



  「啊啊啊啊啊!」

  這一次慘叫出聲的不是路江淮,而是牛頭妖怪。

  先吃一道雷,再硬受了路江淮一拳,當下受傷沉重。



  但妖怪畢竟是妖怪,牛鬼本能地一掌將路江淮拍飛了出去,小女孩見狀一個箭步上前去接。

  牛頭妖怪也趁機直接撞牆而出。

  澎、噗通呼呼呼-



  女孩兒追出去之後,牛鬼已經跳進海裡逃走了。

  「可惡!」



  「你沒事吧?」女孩返回路江淮身邊問道。

  「沒事。」

  兩人看著一片狼藉的現場,這次的事件至今已經死亡超過二十人了,小女孩憤怒地握緊拳頭。



  女巫召喚跨界而來的,正是這隻牛頭怪物。

  至於是什麼人,為了什麼原因策劃這起活動,目前還不明朗,但是這起事件的負責人是女孩的父親,因此她很擔心損害再繼續擴大,父親會因此遭受公會責罰。

  更重要的是,同情心用不完的她看到這麼多犧牲者,心裡真的有點沉重。






  後面的事,通知了警察局長莫開先接手,警消開始收拾殘局。



  路江淮被警車送回家時,路媽媽還以為孩子怎麼了,結果沒想到是見義勇為的好事,還帶了一個小女孩回家。

  他一回家就把媽媽帶到廚房裡面,花了一個小時和母親解釋今天下午發生的一切,以及這個叫做陶祈來的孩子是什麼來頭。



  「嗯…這種事情,就這樣和我們這些市井小民說沒有關係嗎?」

  用了很長時間才平復心情的路媽媽問道。

  「沒有關係啦,公會有很厲害的技術部,電子科技類的證據都會被我們消除,所以也只能謠傳而已。」祈來一邊吃飯一邊回答。



  因為時間也有點晚了,路江淮隨便熱了幾道菜就當晚餐。

  三個人的餐桌滿溫馨的,而且今天有客人在,路家母子也不好吵架。

  倒是祈來吃得頗不自在,不是她下的廚還真不習慣。






  餐桌上的氣氛是一回事,怎麼想果然還是很難接受。

  路媽媽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兒子會有什麼和怪物作戰的天賦。

  但是她怎麼想並不重要,既然被公會所知曉,路江淮的命運就決定了,除了驅魔師,他沒有別的可能。



  「一定會被這個什麼公會收走嗎?」母親憂心地問。

  「嗯、一定,可能受訓完他可以自己決定要不要當個正常人,但是因為放任的話會變成異端,最後還是會遭到公會追殺吧。」

  「異端?」路江淮好奇地插話。

  「對呀,有很多具備天賦的人都把天賦用在私欲上,漸漸地就會不能控制然後害人害己,爸爸說這種人就叫做異端。」

  這幾年和父親一起對付的異端從來沒少過,祈來很清楚那類人的嘴臉,還有他們扭曲的心靈。

  「呼-」

  路媽媽憂心地嘆了口氣:

  「如果是真的那也沒辦法,吃飯吧。」



  決定暫時不表態的路媽媽打算讓事情順其自然,如果真的有小女孩所說的、凌駕國家之上的機構,那她想阻止也無濟於事。

  都是真的也好,至少將來可以確定江淮會成為一個有用的人。



  由於身體孱弱,路媽媽吃完飯就和兩個孩子說抱歉去休息了。

  留下小女孩和兒子在廚房洗碗。






  唰唰唰。

  水聲嘩啦啦地沖洗著盤子,小祈來開口就問了:

  「阿姨病得不輕吧?她的身體已經弱到快沒能量了。」

  路江淮本來想假笑一下,開玩笑帶過,眼淚卻不爭氣地蹦了出來。

  剛開始只是初期,但是母親不知延誤就醫多久了。



  「沒關係啦。」小女孩單手叉著腰,老氣橫秋地用右手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等我老爸來了,隨便都可以幫阿姨把病治好的。」



  這種給予希望的話是不可以拿來開玩笑的,路江淮本來想生氣,但是想了想,誰又知道他們這一掛詭異的「驅魔師」有什麼樣的能力:

  「妳爸爸,會治病呀?」

  「哼哼。」小女孩得意地抬高了鼻子:

  「大家都說我老爸是天才,是天才喔!」



  兩手都是肥皂的路江淮沒辦法擦眼淚,只好聳高雙肩把臉遮住:

  「真的呀,那我期待囉。」

  驕傲不已的小女孩開心之餘,又暗暗有點不安,無奈先前話說得太滿,只好在心裡默默祈禱:

  「噢,懶惰的老爸呀,等你來了,一定要把阿姨給治好啊!」






  (3)



  「喂、你,有『電話』這種東西吧。」

  「幹什麼,本少爺…啊啊啊啊!」

  潛伏在暗巷的不良少年一回頭就看到那不知從何而來的牛鬼蛇神,四隻手臂與將近兩公尺的身高,即使光線不明亮,他也知道那絕對不是人。

  「給我撥這個號碼,不然就死。」那個怪物低沉地說。

  被一把拎起來的不良少年褲頭立刻就濕了,他緊張地用手機照亮怪物手中的紙條,可憐他看到那隻手臂是紫色時差點沒暈過去。

  「撥撥撥撥、撥通了。」

  碰!

  「哼。」

  牛鬼一確認電話另一頭有回音,直接把少年往牆上拍死。



  「生維科技股份有限公司您好,請問…」

  「我要找沃依夫。」

  「請問是哪裡找。」

  「我是你們最近送到的牛鬼!」

  「嗯…抱歉喔,交易既畢,本公司不做售後服務。」

  「那我被驅魔師公會抓到,把你們抖出來也沒有關係嗎?」

  「客人您可以盡量試試看喔,本公司不接受客戶投訴…嘿,等等,牛鬼先生,您不僅自己擅自惹出了大麻煩,而且還未付款耶!現在找上我們,是要自投羅網讓我們過去剝您的皮嗎?」

  「別這麼快,我手上有一個未經訓練,就能讓能量顯形的驅魔師種子。」

  「那很好啊,我們立刻就派人去接收。」

  「噢不,等等…可能還要點時間,我碰到了一個麻煩。」

  總機小姐的聲音很甜美,但是已經明顯得不耐煩了起來:

  「那跟我們是沒關係的,不交款,就剝皮喔。」

  「不…那個有驅魔師在保護他,其中一個是大概十歲的女孩。」

  「有驅魔師在保護他你還敢講。」

  「這這這…這可是相當有可能培育到宗師級的種子,至少可以抵十個平凡的種子吧。」

  「哼,先在原地不要動,我們派人過去。」








  這個世界上的一切物質,都是由一段一段振動中的波長組成的,即使是細微如原子、分子或夸克亦然。

  自普世更新紀元開始,有一群特別的人,他們發現自己可以極少量的拆分、組合這種振動,在過程中,會散溢出強大、而且可控制的能量。

  這種能力被稱之為「天賦」,而有天賦的這一群人,就是所謂的驅魔師。



  詭異的是,天賦並不是生物演化或者科技進步的產物,它毫無徵兆地出現在這個世界上,沒有線索、沒有蹤跡可循。

  一開始,發現天賦的人們都把這種能力用在滿足私欲上。

  但天賦出現的隔年,異界居民就紛紛降臨,和人類展開一場長達了一個世紀、至今仍有零星火花的戰爭。

  因此驅魔師多數都有虔誠的信仰,他們相信許多普世的異常現象、都是神為了確保人類生存而降臨的奇蹟。






  路江淮心中還有滿腹疑問,但是小祈來對驅魔師的歷史從來也是一知半解,最多就解釋到這樣,而且還有不少資訊是錯的。



  「所以…妳也相信神明存在嗎?」

  他將湯匙放在早餐吃完的盤子上,發出了細微地清脆響聲。

  祈來搔了搔腦袋:

  「是有一些超級超級強的、可以一次控制整個世界的能量的生物存在啦,大家一般也是叫他們做神。」

  路江淮搖頭:

  「不是那種生物,我是說驅魔師相信的那種,在冥冥之中決定命運的神。」



  這樣的問題,對路江淮來說特別重要。

  活在沉重和苦難中的人們很容易就想要在精神上尋求解脫,他與母親不知向神明祈禱了千萬回。

  所以後來生活中的很多奇蹟,他都相信是神明的回應,這個問題的答案對他有實質上的意義。



  但是小女孩肯定是無法解答他的疑惑的:

  「這個、我也不知道…」

  對於自己現在的目標很清楚,想要的一切都可以依靠「努力」達成願望的祈來而言,堅強的意志力和韌性才是最重要的。

  有關信仰的問題,她從來沒細想過。



  不過這種問題,等路江淮訓練結束再讓他自己去找答案吧,眼下她還有更重要的事:

  「那隻怪物不知道跑哪去了,真傷腦筋。」



  就在祈來不知道怎麼回答路江淮的疑問,也不知道該怎麼繼續追捕牛鬼時,門鈴響起了。

  叮咚-

  路江淮才剛剛起身,有所感應的小女孩已經咚咚咚地跑出門去:

  「爸!」



  噗,那股犀牛也能撞倒的怪力衝刺上來,男人卻輕描淡寫地就將她接住。

  跟在後面出來的路江淮倒是嚇了一跳。

  祈來的父親也太年輕了,感覺不過比自己老一點。

  微長的頭髮有些雜亂、五官也並不特別俊俏,卻有一種難以形容的清秀氣質,就好像這男人一輩子都沒受過什麼汙染似地。



  路江淮有些吞吐地問道:

  「是…陶先生嗎?」

  男人微微一笑:

  「你好,我是陶早慧、祈來的父親,感謝你們幫我照顧女兒。」

  祈來老大不高興的叉著雙手:

  「明明就是我救他一命!」



  面對新的客人,路江淮客氣地邀請他到屋子裡面稍坐,眼角餘光則是忍不住一直偷瞄那個人。

  那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無論是抱著女兒的站姿或者每個腳步,他似乎永遠都知道自己的動作要怎麼擺置才完美,好像他每個姿勢都是從畫裡面顯實出來一樣,反而給人一種不太像人的感覺。

  「成年的驅魔師都像這樣嗎?」少年心中暗暗想著。



  由陶早慧來解釋驅魔師的事情,比祈來有說服力多了。

  路媽媽最終也只能接受,兒子將要走上一條和絕大多數人都不同的道路這個事實。  

  「對了、爸,阿姨的病你能治好嗎?」

  祈來有些擔憂的說。



  和同情心過剩的祈來不同,陶早慧對於凡人沒有太多想法,不過既然女兒開口了:

  「應該可以,不過我們先把那個跨界的事情處理完好嗎?」

  路江淮和母親對望了一眼,臉上都是不敢相信的高興神情。



  祈來對著路江淮比了個搞定的手勢,隨後問道:

  「那個牛頭怪物有線索了嗎?」

  「嗯,早上有人回報了一樁命案。」


  



  警察局長莫開先回報命案的時候,早慧剛好回到普世、因此比祈來早得知這個消息。

  不過祈來知道這個消息也沒有什麼用,只論戰鬥能力,小女孩在同級驅魔師裡面算是十分出類拔萃的。

  但是其餘技能就相當不怎麼樣,如果沒有父親的援助,恐怕要找到牛鬼得花上多十倍以上的時間,對方早就跑了。



  搜索一事,是陶早慧的擅長科目。

  他從暗巷中的命案現場,很容易就追蹤到了牛鬼的去向。



  「奇怪,為什麼你就知道牠逃哪裡去?」

  祈來不解地問。

  早慧隨口答道:「因為鬼都很臭。」

  女孩用力聞了聞現場,確實是有屍臭和一股體臭:

  「真的耶,好臭。」

  「那妳還聞。」早慧笑著摸了摸孩子的頭。



  像牛鬼這樣的怪物,追蹤起來其實很容易,牠走過的地方若不是留下物理痕跡,就是空氣中的能量相對來講會比較稀薄。

  這些跡象其實祈來也看得出來,只是判斷的速度上遠遠不如自己的父親。

  事實上,如果要說到感知能力,恐怕是整個驅魔師公會也沒有多少人能過勝過陶早慧。

  是以小女孩一直覺得父親是讓她值得驕傲的天才。



  車輛一路往近山的郊區行駛,祈來突然想起一件事:

  「爸,和你一起的那個呢?」

  「喔,他還在另一邊沒回來。」

  「為什麼那個東西會跑過來啊?有找到答案了嗎?」

  「嗯,大概有吧。」

  異界居民偷渡到普世這是世界各地都有的問題,通常除了遣返、滅殺之外,驅魔師們還需要找出牠們是怎麼來的,然後將路徑一勞永逸的封閉。

  不過自紀元開始之後,大大小小的介面越來越多,實在很難一一管理,這也是世界各地政權頭痛的主要問題。



  「喔。」早慧突然頓了一下:

  「看來那傢伙有同夥了。」

  「你怎麼知道?」

  「因為牠沒有逃,牠在等我們。」

  眼前是一處位於郊區的民宿,距離人口密集的城市近,又不容易被發現,對妖怪而言是很好的居住地,一副根本沒把驅魔師的追捕放在心上的樣子。

  即使是祈來,也感覺得出不對勁,這個前一天晚上才被她痛扁的牛頭妖怪,照理來說應該要怕得躲起來,怎麼會反而這樣大剌剌地隨便找個地方就駐足了。



  父女兩個才走到民宿前的空地,就看到牛鬼坐在血跡斑斑的台階上。

  牠的左右兩邊還各有一個狼人,一隻青髮、一隻白髮。

  「嘿…嘿嘿、嘿嘿。」牛鬼難聽得笑著:

  「牠們不說我還不知道,原來妳這小鬼是血脈之後啊,難怪可以這麼難纏。」

  這也是兩隻狼人會來支援牠的原因,牠們不在乎路江淮、要的是陶祈來。



  「哼。」祈來光榮的挺起胸膛,那份來自於母親的基因從來就只有讓她驕傲:

  「有種再來打啊。」

  「呿,妳已經是這兩隻狼的囊中物了,還要打什麼?」

  牛鬼說完,兩隻赤裸上身,只穿著一條牛仔褲的狼人緩緩起了身。



  頭髮淡藍微綠的青狼對著夥伴說:

  「男人給我,小孩給你。」

  「嗯。」

  一語既畢,兩狼突然暴起,青狼拳頭挾帶的兇狠能量遠遠超過了牛鬼,小祈來驚訝地呼了一聲:

  「高階妖怪!」



  奔在前頭的青狼目標是早慧。

  面對如此兇狠的拳頭,陶早慧迅速分解著空氣中的能量自我保護,隨後舉起一臂格擋。

  狂暴的能量衝擊使得周圍起了不一樣的變化。



  兩人所處的環境宛若被穿越海水的光芒照耀一般、泛著冰冷的藍色,隨後這股藍光包覆了所有從青狼身上延伸出來的能量,一路延伸到陶早慧身上。

  早慧微微一笑,迴身對著後面跟上的白狼一踢,替女兒化解了攻勢,同時藍色光芒也順勢纏上白狼。

  被他踹這一腳的白狼看上去頗為驚訝,兩個狼人和他就這樣消失在空間之中,前後不過三四秒鐘的時間。






  他們消失的原因是能量的衝擊、讓早慧三人進入了「超越界」。

  那是另一個驅魔師們相信神存在的理由。

  超越界也是紀元以後才出現的奇異現象,和人類突然出現天賦一樣、從來沒有驅魔師或異界居民搞懂其中原理,但是在普世,只要是超過三級的能量碰撞,被能量包覆的物體就會進入另一個平行介面。

  那裡是和普世完全相同的鏡像介面,只是沒有生物,無論遭到怎樣的破壞也不會波及人類生活的空間。

  換句話說,從新紀元開始,即使在戰爭中投下核彈,毀滅的範圍有可能會不如一枚手雷,因為只要爆炸一開始,整顆炸彈的能量就會被送入超越界。

  這種現象簡直就像是、有什麼全能全知的力量在保護普世一樣。






  祈來的能力距離可以進入平行介面還相當遙遠,她也只能祈禱老爸在裡面一對二不要出什麼意外。

  順便可以的話,在老爸出來之前,把眼前的牛鬼給收拾了。



  牛臉的妖怪看到這一幕簡直目瞪口呆,牠原本以為有兩個高階妖怪援助,拿下眼前的驅魔師十拿九穩。

  現在如果消失的那個驅魔師可以以一敵二的話,那牠就要倒大楣了。



  「哼,那也要他真的可以。」



  牛鬼靜下心來思考,覺得陶早慧戰勝的機率不高,不過看眼下的局面,自己無論如何肯定要再跟這個小女孩打一次了:

  「嘖嘖,要不是放過妳,我會被那兩隻狼剝皮,我肯定要建議妳現在趕快逃跑。」

  「醜臉牛,你昨天才輸一次,別再做夢了!」

  「哼,我只要拖到他們在超越界的戰鬥結束,妳就完了!」

  「裡面的戰鬥結束,你才完了咧!」

  「嘖。」



  不待祈來衝鋒,牛鬼突然往民宿室內跑去,小女孩正要跟上,突然一個物體從一片漆黑的建築物裡面飛出來。

  以祈來的動態視力,她在第一時間就看出來那是一個活生生的女人。

  正是殘遭毒手的無辜民宿主人。

  「杯必無恥(小女孩一直以來都是把卑鄙念成杯必)!」



  以活人作餌盾,牛鬼高高舉起雙角,跟在後面衝刺而上:

  「喝!」

  飛奔中的祈來判斷,如果自己僅僅只是把女人接住,那麼接下來她還是會死在牛鬼角下。

  十萬火急的情況下,小女孩做出了驚人的決定!

  她在空中硬是用腰力抱著女人旋過身子,然後一腳踩在牛鬼臉上跳了出去!

  祈來的腳力加上牛鬼的衝擊力,小女孩和女人一路飛出四五公尺,她在落地後奮力一擲,將女人丟到旁邊河岸景觀的濕草地上。



  雖然小女孩逃過致命的一擊,牛鬼卻嘿嘿嘿地笑了。



  因為利角還是深深地刺入了祈來的腰部、鮮血涓涓流出,這一擊甚至傷及腎臟:

  「呼呼…王八蛋。」

  祈來痛得臉色蒼白,呼吸也難以控制的深淺不一:

  「令、令加殃咎,災雷!」



  轟!

  腰後疼痛不已,但閃電能量狂暴不減,牛鬼見狀也不硬拼,打算就這樣跟小女孩耗下去。

  饒是牠已經打定主意要跑,卻仍跑不贏閃電,雷電竄入體內電得牠連聲怪叫:

  「嗷嗷!」

  「死小鬼!」

  沒想到牠還沒罵完,第二波雷電又來:

  「吼!你當本牛是吃素的嗎!」

  牛鬼雙拳重重捶地,黑色能量攪動石磚,竟然直接被牠掀起一大層地皮。

  岩石本就不導電,這一下不僅擋住了雷電,石塊還鋪天蓋地砸向小女孩。



  「呼…呼…」傷重的小女孩並沒有辦法閃得太遠,只能選擇直接用拳頭打爆這些石塊。

  鮮血流得更厲害了。

  若不是她體內有號稱五大神明之一的狼神血脈,早就傷重不支。



  「嚇呀!」牛鬼見飛行道具生效,開始硬拆建築景觀砸向祈來。

  小女孩的基因雖是剽悍,但終究有其限度,加上牛鬼除了投擲以外,還一步一步緩緩逼近。

  她現在可是完全沒有近距離作戰的能力,真的讓這怪物靠上來就慘了。



  「可惡!」祈來想用閃電灼燒傷口止血,卻是決心不足,遲遲無法對傷口下重手。

  牛鬼看穿了她的膽怯:

  「哈哈,小鬼就是小鬼!」

  趁著祈來掙扎,牠雙角作前,朝著小女孩奔跑衝撞過來!



  就在雙方僅僅距離數步之遙時,祈來嘴角微微上揚:

  「哼,經、經過爸爸的魔鬼訓練,這一點點小痛才不算什麼咧!」

  隨後女孩咬牙硬撐:

  「閃電的咆嘯!」



  嘶滋滋滋-

  瞬間,空氣中的能量暴動不已,小女孩的體內擴展出了一個類似藍色氣泡的球體,同時,結構不穩的分子只要一與球體相觸,就開始自行分解。

  那超高能量,幾乎把女孩變成了一座小型發電廠。



  無數湧動的電光就這樣隨著飄浮在空中的祈來前進,避無可避的牛鬼慘叫一聲,被捲入雷光閃電之中。

  短短地二十秒,牠覺得自己像是被電了一世紀。



  「嘶哈…」

  牛頭怪物嘴裡噴出一口白煙,往前一跪。

  「呼呼…呼…」

  小女孩眼前一黑,脫力之後直接往地上躺下。

  雖然她並不確定牛鬼是否已經沒有戰力,但是在她躺下去的前一刻。

  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從藍色的空間裡跨出來。






  「啊。」看上去衣衫不整,也頗為狼狽的早慧啊了一聲。

  牛鬼頓時又驚又懼。

  但是相隔不到一秒鐘,牠就知道如果能僅僅是恐懼,那就太幸福了。



  在牠兩次眨眼的過程當中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那一瞬間早慧的背後湧出了無數黑絲交纏成翅膀的模樣,暴動的青筋宛若有生物在他的皮膚底下跳動,雙眼的血絲立體地突出。

  驚慌不已地怪物失聲叫道:

  「你、你根本就不是…」隨後牠就再也說不出話了。



  早慧一路拖著牛鬼往屋子裡面走,距離民宿短短的數公尺的拖行中,牛鬼就已經被拔掉舌頭和頭上雙角。

  躺在地上的祈來雖然看不見,但是她隱隱地感覺到大地在顫抖。

  因為牛鬼的顫慄在發抖著。






  不過幾十秒的時間,憂心忡忡的早慧就飛奔回來抱起自己的孩子。

  祈來意識模糊間問道:

  「怪物呢?」

  「死了。」

  早慧手中伸出黑色能量組成的細絲,正瘋狂地修復著祈來的身軀。

  「啊…那邊還有一個女人。」

  「她還活著。」

  小女孩本來想叫爸爸把那個女人一起帶走,但是虛弱的她還來不及開口,就已經在父親的懷中沉沉睡去。








  (尾聲)



  由獵魔人組成的部隊隨後降臨了民宿,他們救回了生還的女主人,然後在屋子裡面發現了四處散落的牛鬼。

  沒有生擒目標雖然公會裡面有些長老會不爽,但負責的那個驅魔師根本不在乎。






  殷殷期盼早慧和祈來的路江淮又過了三天正常的高中生生活,才把兩人盼回來。

  「小祈是不是有點沒有活力?」路江淮想著。

  不過他如果知道小女孩三天前受過怎麼樣的傷,會覺得女孩此刻還活著簡直是奇蹟。



  嘴上說只有七成把握的早慧推著路江淮的母親進了手術室,兩個孩子在外面焦急地等待。

  「別擔心,爸爸的感知能力超強的。」

  「那有什麼幫助嗎?」

  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的祈來只是想讓他不要那麼緊張:

  「就…就不用擔心啦!」



  早慧不到一個小時就走了出來。

  路江淮焦急地看著他。

  「你母親還有點虛弱,她病得太久了,身體的器官都有些衰竭。」

  「所以…所以她好了嗎?」

  「嗯。」早慧點了點頭。



  「啊…」路江淮雙腳一軟坐倒在椅子上。

  八歲的時候父親就離開了,兩年前母親又罹癌,在他童年裡面幾乎沒有太多愉快的回憶。

  母親是知足的人、所以貧困他也跟著不在意,但是親人一直籠罩在死亡陰影的這種壓力實在太沉重,當早慧告訴他母親病癒的那一瞬間,他不由得在父女兩人面前仰天大哭。







  第一章:關於那些驅魔師(後篇)








  (序曲)



  平快列車在沿著鐵路延伸的昏黃路燈下行駛,發出平穩而規律的聲音。

  不知為何,總是讓人心情安定。



  列車上,坐著一個抿著嘴的小女孩。

  隨意後梳的頭髮看起來乾淨、精神,和小臉蛋相稱比例的額頭顯得她格外可愛。

  但是如此天真無邪的孩子眉頭卻是深深地糾結在一起。

  她的眼睛直直盯著兩面展開的卡通文件夾、上面是厚厚一疊文件印著密密麻麻的文字,如果不是她的年紀這麼小,旁人肯定會以為這孩子是在準備什麼重要考試的考生。



  坐在她身邊的,是一個纖細清秀的男子。

  眼神半瞇的他彷彿正享受著睡眠,表情看起來如此散漫隨意,和身邊的小女孩完全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氣氛。



  同一節車廂的每個乘客或多或少都花了點時間來關注這兩人。

  如果不是因為小女孩可愛外貌和表情上的反差引起了他們的好奇心,就是因為男人的氣質乾淨的太過詭異、活脫脫像電影裡走出來的角色。



  這兩人之間的關係也十分讓人費疑猜。

  如果說是父女,男人看上去也太過年輕了;如果說是兄妹,又覺得男人外貌顯得太過成熟。



  從乘客們的表情不難讀出這些無聲的雜音:

  「家教和有錢人家的小女孩?」

  「會不會是某種明星之類的、該上去要簽名嗎?」

  「那男的皮膚怎麼可以好成這樣?他塗了什麼粉?」

  「不知道為什麼,給人一種好想加入他們的感覺…」

  站在走道上的路人偷瞄了一眼,那一大疊文件裡面有一張圖片、印著一本黑色的書,被畫滿了雜七雜八各種筆記,似乎頗為重要。



  卡噠卡噠…

  列車緩緩地進了站,小女孩闔上資料夾、背起可愛小包包之後一把牽起男人的手下了車。

  還在車廂內的乘客有不少人好奇地四處張望,想找看看是不是真的有攝影機。



  深夜車站內的電視正強力放送著盜屍奇案。

  斬釘截鐵地肯定是陰靈作亂的趕屍專家正和大學教授爭執的面紅耳赤,自稱資深製作的通告藝人則預言這肯定是什麼電影的預告手法。



  踏出車站的小女孩深吸了一口繁忙城市的空氣,牽著身邊的人、踏入了凌晨的夜街。







  (1)



  素來晴朗的城市今日不敵梅雨氛圍,飄起了細雨。

  一個微胖蓄鬍的男人慵懶地坐在沙發上,正看著談話節目裡面的佳賓亂噴口水談論靈異事件。



  主持人很堅持世界上一切的靈異都有合理解釋,甚至還有很多刻意用科學偽造的靈異事件。

  來賓則舉證歷歷,只要是需要大量與人接觸的行業,做久了無不有那麼三兩件怎麼都無法解釋的奇異經驗。

  「笑死人了。」穿著藍色西裝的主持人拍桌喊道:「本人報導、訪談、出外景無數次,就也不曾碰過什麼靈異事件。」

  來賓也咄咄逼人:

  「好啊,你科學,那這麼多人有這麼多靈異經驗,你怎麼解釋!」

  「哼。」主持人隨意拿起一張光碟:

  「這些不是電影宣傳,就是造假的,現在科技這麼發達要做偽靈異太簡單了啦。」



  深埋在沙發中的他伸手抓著洋芋片,表情冷漠地看著電視裡的唇槍舌戰。

  也不知他是真的覺得節目好看,亦或是沒有其他選擇。



  不過,誠如電視節目所說,即使那麼多懸疑難解的未知存在現實世界,人們依然悠然自得的過自己的日子。

  就算鬼魅真實存在,只要不曾出現在自己身邊,就和新聞裡面的連續殺人犯一樣,最終只是成為聊天的八卦題材。






  在沙發的椅背上,一個面無表情的小男孩正坐在這個沙發馬鈴薯的肩上。

  赤裸的腳掌就在男人的耳鬢旁邊晃來晃去,手指無聊地在他頭上畫圈,彷彿在思考該不該奪走他的生命。

  但男人毫無感覺地看著電視,就像男孩不存在。



  節目進了廣告,男人依然面無表情地吃著洋芋片。

  小男孩卻不耐煩了起來,只見他伸出淡綠色的透明手指一指,電視突然自己轉了台。

  「嘎?」

  男人用衛生紙擦了擦手,拿起遙控器拍了兩三下又放回原位。

  肩上的小男孩見狀邊笑邊顫,又伸出手指點了一下螢幕。

  這次畫面直接跳到播著恐怖片的電影台。



  「嘶…」

  男人突然有種陰寒的感覺,他拿起遙控器轉回卡通台並且將聲音調大,試圖讓屋子裡歡樂一點。

  但是天不從胖男人願,電視再度跳到另一台恐怖頻道,畫面剛好是一個蒼白、沒有眼白的男童在女主角棉被裡現身,女主角的高分貝尖叫讓男人抖了幾抖。



  「呃…」男人口中喃喃自語地用氣音罵著髒話,而那個他看不見的小男孩笑到直接往後躺倒在地上打滾。

  覺得氣氛十分詭異的男人索性拔掉電視插頭,沒想到螢幕居然沒有直接關閉。

  畫面慢慢地變黑變暗,就像是電視正在掙扎著不要死去,過了十幾秒後才完全恢復成黑暗的玻璃。



  男人的呼吸聲明顯變得恐懼而沉重,他趕緊拿出手機撥出號碼。

  在他焦急的等待中,鈴聲慢條斯理的響了一會兒:

  「喂,怎麼那麼慢才接電話呢?」

  電話那頭也是一個男人聲音:

  「在睡覺啊,你是家裡失火是不是,這麼急幹嘛?」

  「沒幹嘛,我跟你講,你家裡收一收,我過去打電動。」

  「啥小?我沒聽錯吧、你現在要過來打電動?」

  「對啦,放心啦,我會買鹽酥雞過去。」

  「不是這個問題啊,現在這麼晚了,還下雨耶,你不是最討厭下雨天出門嗎?」

  「幹,我現在就是想打電動啦,我再多買飲料請你,可以了吧。」

  「不用這麼麻煩,都好朋友多久了,只是覺得你今天很奇怪…對了、我要綠奶茶去冰半糖。」

  「幹好啦,我出門了。」



  身材寬厚的男子剛剛抓起外套,電視又嗶地一聲自己跳出畫面,但是沒有電力支援,終究慢慢黯淡。

  「嘶…」深吸了一口氣的他把生平聽過的所有髒話都罵了一片,頭也不回的甩上大門,逃難似地離開了公寓。






  「哈哈哈哈。」男孩笑得狂槌地板。

  肥壯男人走了以後,他到處推倒了一些質量不是很重的物體,沒兩下就覺得無聊了。

  「好吧,去下一家玩。」

  來到水泥牆前,只見他低頭醞釀了一會兒,用力的伸出雙手一探,竟然整個人就這樣探出牆外,到了微胖男人公寓隔壁的住家裡面。



  一樣規格的公寓,卻是空空蕩蕩什麼也沒有,甚至連燈光也沒有一盞。

  本來已經準備好新招數來嚇人的男孩頓時有點失望:

  「什麼嘛,原來沒人。」



  正當他想離去時,一聲小小的嗚咽引起了他的注意,幽靈男孩看到了一個虛弱的生命能量:

  「咦?」

  啪地一聲,電燈被打開了。

  不是男孩需要燈光,而是眼前的這個可憐的小生物需要。

  

  那是一隻毛茸茸又奄奄一息的瑪爾濟斯狗,雖然大量蓬鬆雜亂的狗毛遮住了牠的身形,但從凹陷的側腹仍不難判斷牠已多日未進食。

  「天啊,誰把狗狗丟在家裡又不餵呀!」

  看到這個情況男孩也很緊張,他在屋內飄來飄去,最後終於在電視櫃上找到了狗糧。



  「呀哈!」

  碰-嘩啦啦啦。

  看上去像毫無緣由的,紙袋就從電視櫃上掉落,摔破的袋底滾出了滿地的狗糧。

  「凹嗚!」

  小狗雖然害怕靈騷現象,但此時此刻有東西吃更重要,還是乖乖地緩步過去吃了起來。



  男孩緊緊抿著嘴唇:

  「唔…好可愛!」

  營養不足的狗狗隱約可以看見一團綠色的影子,牠有點害怕,就一會盯著影子一會吃著狗食,不停地抬頭低頭、抬頭低頭。



  幽靈小男孩看牠這副可愛樣,整個樂歪了:

  「對了,還有水水水-」



  一般人死後,靈魂會隨著能量消失自然逸散。

  如果死前留下了什麼強烈的意志也許可以多存在一段時間,不然就是生前具備有異於常人的「天賦」、來維持靈魂凝聚不散。

  然而男孩的情況兩者皆非,他是被人為的留在這世上。

  也因此相較於其他幽靈而言,能力弱了不少。

  他沒有辦法移動盛著水的盤子,因此只能塞住洗手槽,讓水自然流到地上。



  「唔唔…」

  這個樣子還真是麻煩,男孩對於自己身為一個能力不足的鬼感到略為尷尬。

  小狗狗對於莫名流出的自來水感到恐懼,但飢渴最終還是佔了上風,牠將整張臉埋進地板凹處的小水窪,大口的吸允著。



  在屋子裡面,有一個黑色的方形塑膠盆,男孩正努力的要抬起上面滿是狗狗排遺物的報紙。

  「靠,這怎麼這麼難啊。」

  那一團紙飄忽不定地飛了幾分鐘,才終於飛進廚房的垃圾桶。



  「呼。」

  完成任務的男孩溫馨的看了狗狗一眼,沒想到狗狗卻懼怕地跑到公寓的角落。

  「嘿欸!」幽靈覺得自己被冒犯了:

  「我這麼努力明明就是在照顧你!」



  男孩扒了扒門鎖,意興闌珊的想要離開。

  但他回頭看了看蜷縮在角落的狗狗,嘆了口氣。

  「你應該也好幾天沒洗澡了,來吧,我幫你洗個澡。」



  任憑他如何在浴室溫柔叫喚,狗狗當然不會過去,男孩雙手一個叉腰:

  「好吧,是你逼我的。」

  他輕易地就飛到狗狗身後的牆上:

  「哇!」

  綠色的靈魂扭曲變形成一個可怕的凶臉,狗狗立刻哀嚎著跑掉。

  「哇~」

  男孩一直追著牠進了浴室。



  碰!門自動地關了起來。

  「嗷~」

  「欸欸,我也不想嚇你,不要害怕啦。」

  唰,無人控制的蓮蓬頭爆了開來,四處噴灑的水柱淋在小狗身上。

  一陣沖洗之後,男孩很得意自己的傑作,他把洗好澡的狗狗趕到房間裡,像個指揮家一般舞動雙手,衣櫃裡的毛毯、被單紛紛落在小狗身上。



  正當他要幫小狗擦乾時,男孩全身都震動了一下:

  「糟了!」

  整個空間像是有魚網網住一樣,被拉扯抽動,他知道這是什麼。



  這是他的肉體在召回靈魂:

  「怎麼偏偏是這個時候!」



  他想要晚一點回去,至少要幫狗狗擦乾,但是召喚他的力量無可抗拒。

  滋嘶…

  空氣中不再復見綠色的形影,房間裡剩下微弱的電磁聲。

  小狗從一堆棉製雜物中鑽了出來:



  「嗷?」






  眨眼一瞬,他在數十公里外的平房睜開了眼睛。

  「爸…」

  一個白髮蒼蒼的中年人正在撫摸著男孩的臉頰。

  甦醒過來的幽靈穿掌而過,只留下躺在棺中的…屍體。



  男人以手扶額、長嘆一聲:「啊…又失敗了嗎。」

  他預期的效果是,男孩的肉體會跟著靈魂一同坐起來。



  綠色的男孩漂浮離開了氣閉棺,他叫葉米勒。

  正對著孩子屍體嘆氣的、是他的父親葉爾加。

  「到底是哪個環節出錯了呢。」這四年來,失敗的次數都不知道有沒有破千次。

  將手一揮,玻璃艙門關上,男孩的肉身重新進入封存狀態。

  米勒坐在旁邊的手術台上,面無表情。



  「呵呵,本來以為會成功,就突然把你拉回來了,還好嗎?」

  隨著時間流逝,男孩對自己的復活越來越不抱希望,和父親的對話也逐漸冷淡:

  「您怎麼就那麼有耐心呢?」    

  葉爾加微微一笑:

  「因為你是我兒子啊。」



  沒有溫馨的感覺,只覺得難過和,煩。

  當一個人變成幽靈之後,沒有冷熱觸味各種感官,價值觀和心性很容易就會改變。

  能聊的話題大概也都講過一遍了,小時候會和父親玩的遊戲到現在也全部變得很無聊,久而久之米勒就越來越不想待在父親身邊。

  「爸,你要繼續研究屍體嗎?」

  「嗯、你想要我陪你玩嗎?」

  「不用了。」米勒說完就想往外飛。

  「欸、米勒,不要出去,外面很危險。」

  「不要,在這裡好無聊。」

  男孩絲毫不在意的出去了,徒留葉爾加在房子裡嘆息,






  米勒相信自己是個好孩子,只是皮了點,至少四年前他是很善良的。

  不過最近光是遊蕩和惡作劇已經滿足不了他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什麼時候就突然突破那道界線,開始去傷害別人。

  畢竟就算是人,也沒有幾個可以一路堅持善良心性,更何況他是鬼。



  「先去找小狗好了。」

  不過米勒的方向感並不好,也不知道自己消失之前位於哪個街區,只好循著自己一路引發靈騷的路線去找。

  當他經過其中一戶人家,看到他們很慎重其事地找來法師作法,忍不住呵呵笑了出來:「哈哈,白癡。」



  離開那戶人家約兩個街口之後,米勒在一個十字路口不可思議地感覺到了寒意。

  不是肌膚觸感的那種冷,而是湮滅在即的惡寒。



  他一回頭,看見兩個穿西裝的男子。

  一個高大魁武,彷彿臉也被他的頭骨撐得方正。

  另一個矮小細瘦,留著一頭長髮,眼睛小得像一條線。



  「托托你看,幽靈耶。」高大的男子說道。

  「可憐的孩子,你運氣真差。」

  被稱做托托的細瘦矮個子直接在大街上掏出一把做工精美的手槍,對準了米勒。



  子彈或許可以消耗掉幽靈的一點能量,但殺不死他。

  可是米勒卻對這把槍感覺到巨大的危險,像是刀架在脖子上的那種顫慄。

  「在大街上開槍這樣好嗎?」高大的男人問。



  碰!

  「無所謂。」



  特製的驅魔液化子彈飛射而出。

  撞針敲擊底火的那一刻,槍身從驅魔師托托手中吸收能量,彈殼的高溫藉此融化了液化子彈回復液態。

  從槍管飛射而出的液化金屬一接觸到空氣即刻高速冷卻,使得彈頭後方變成一長條不規則的螺旋針狀。

  這是驅魔師專用的武器之一,可以有效的對各類型的異界居民造成傷害,其中也包括了幽靈。



  噗嘶…

  「啊啊啊啊!」子彈穿透,男孩被射中的部位立刻像融雪般化掉,不斷地冒著煙,如果他有實體的話,傷口還會更糟。

  米勒拔腿就跑。



  「死死死死死湮滅大限驅魔師出現了那不是傳說中的職業嗎爸爸有警告過我可是我沒聽他的怎麼會這樣第一次遇見他們就要死了嗎現在要怎麼辦趕快逃逃去哪裡這一次逃得掉嗎?這、一、次、會、死、嗎!」



  大街上有人開槍,行人開始失聲尖叫奔逃,米勒不斷地往人群裡面鑽,企圖可以逃過追捕。

  但是兩個驅魔師簡直就像會什麼魔術一樣,僅僅只是步行,就死死地跟在米勒的後面,根本擺脫不了。



  幽靈會疼痛嗎?答案是肯定的,而且不像人類有肌肉可以分散疼痛,靈魂受到傷害的那種痛苦直接就會造成心靈創傷。



  他的傷口還在融化,如果幽靈還有淚腺的話現在肯定噴得滿臉都是鼻涕眼淚。

  像是溺水的人看到稻草一樣,奔跑的米勒在人群裡面看到一絲希望。

  那個人看得到他,而且身上也有能量波動。



  情況已經不可能再更糟了,避無可避的男孩衝上前去,一把抓住她就哭著道:

  「求求妳救我!」



  話剛說完,她就突然把米勒往自己身後一扯,身體成弓姿一蹲。

  咻-

  一顆子彈從兩人的身邊飛過去。



  高個子的驅魔師有點驚訝地道:「小孩?」

  而那個護著米勒的小女孩則一臉又驚又怒:

  「現在是怎麼回事?」







  (2)



  父親平日是個頹廢散漫的懶鬼,睡過正午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

  所以祈來中午出門買食材的時候陶早慧還在床上流口水,他的熟睡期可以從兩小時到十八小時不等。

  一起生活了這麼久,小女孩早就習慣了。

  反正沒特別的事,大可以等他起床再一起吃午餐。






  雖說只有十歲,陶祈來的見識卻已經算得上很豐富,即使是比她厲害的驅魔師見過的異界居民未必就比她多。

  她曾經被丟在地坊界自主生存、在奢比界迷路、在無人的迷霧深山中被誘拐,連普世的社工機構發現她之後都一直認為早慧家有很大的社會問題。

  可以說很少有什麼機會讓她大驚小怪。

  不過,去超市買個菜、半路被幽靈跪地攔截救命,下一秒就被人開槍攻擊,這真是很新鮮。



  剛剛離開超級市場的祈來正喜孜孜地盤點戰利品,準備煮一頓可以飽到晚上的午餐時,就看到一個全身泛綠光的小男孩向她衝過來。

  是什麼情況她也不清楚,不過,在她的觀念裡,只要是會笑會哭會思考的生物,就是不能亂殺的,除非是壞人或者邪惡的怪物。

  驅魔師祛鬼闢邪實屬正常,但是對這樣一個小孩子的靈魂下手,怎麼想也太殘忍了些。



  對方顯然完全不是這樣想,光天化日之下就直接在大街上開槍了。

  她聽父親說過,公會裡有一種被稱之為狂人型的驅魔師。

  這種人熱愛殺戮到了瘋狂的地步,他們毫不掩飾身分,也不會在乎凡人傷亡。

  眼前這個矮個子西裝男絕對就是這種人。



  「這敵人太扯了,不能在這裡和他對抗!」

  才見面不到半分鐘,托托已經連開六槍。

  小女孩心痛地拋棄六折買到的肋排和限定日新鮮蔬果,拖著米勒掉頭就跑。

  她不是怕,而是就算要打,也不能在人群裡。






  高個子魁武的西裝男叫奈力,他用自己的大手搔了搔頭:

  「這樣子沒關係嗎托托?那個小孩子好像是驅魔師耶。」

  似乎,他對得罪驅魔師有些忌憚似的。



  托托冷酷地笑了:

  「呵呵,整個繁星政權、只有一個十歲的驅魔師,就是陶早慧的女兒。」

  奈力從口袋裡拿出了一張清單,用小指頭從上到下掃過所有人名:

  「有耶、陶早慧真的在清單上!不愧是托托,反應真快。」他憨厚的笑著。






  奔跑中的祈來問道:

  「欸、那個鬼,這附近有沒有什麼地方人比較少的。」

  從來沒有打過架,連可以治他的人也沒有看過幾個的幽靈第一次經歷生死交關,早就嚇呆了,還是祈來甩了他幾個巴掌才回過神來:

  「好像有,前面那棟黃黃的百貨公司要拆掉了,外面都被圍起來,頂多只有一些流浪漢。」

  「嘖。」

  雖然不是首選,不過市區內暫時也沒其他地方,而且那棟建築看起來確實很適合躲藏。

  一個急拐彎,小女孩換了條路跑。



  「她們為什麼要往那邊跑?」

  「不知道,那些自詡正派的人都喜歡找個沒人的地方死。」

  奈力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隨後又問:

  「托托,你不是說她是陶早慧的女兒嗎?那我們在這邊殺了她,陶早慧不會來報仇嗎?」

  「哈哈哈。」托托笑了起來:

  「就是要讓他來啊。」他的笑容很淺、很陰險,和他的個性一樣。

  因此整個異法隊裡面只有奈力敢跟他搭檔。






  「你有用一點好不好,嚇成這個樣子。」祈來可以感覺到她抓著的幽靈不住發抖。

  「我才不是怕咧,我是受傷了!」米勒抗議道。

  祈來轉頭一看,果然,男孩的傷口還在微微冒著細煙。

  對一般人來說、每個生命都會有自己專屬的能量,這種能量自出生時開始增加,過了四五歲以後就只會持續的消耗。

  米勒沒有操縱能量的天賦,他的生命能量很是有限,消耗一點是一點。

  原本他就離幽靈湮滅的期限不遠,在加上托托那一槍,更是急遽惡化。



  「好嚴重,我的天啊。」

  與男孩不同,基因得天獨厚的祈來根本就是一顆能量電池,但是米勒卻完全無法吸收,這情況簡直就像餓死在麥田旁邊一樣尷尬。

  看著一旁傷勢極為不妙的幽靈,小女孩頓時覺得又煩又急:

  「怎麼會傷成這樣子!」她完全不能理解,與吸收能量無緣的凡人的苦惱。

  「沒關係的,我爸爸等一下就會來救我。」

  「我爸等一下肯定也會來。」祈來在心中這樣想著,跳過包圍著廢棄百貨公司的圍幕。

  

  百貨公司走廊的鐵捲門都拉上了,牆壁門上到處是噴漆塗鴉,地板則滿布報紙垃圾,少數地方甚至有尿液和強力膠。

  兩個孩子才剛走進去,祈來正觀望哪裡可以先躲藏一下等待援軍,突然就聽到一聲低沉的:「嗨。」

  「什麼!」



  高大魁武的奈力借用托托的秘術,轉瞬間出現在兩人的身後,祈來還在驚呼中他就已經一拳轟了過來。

  碰!

  小女孩戰鬥經驗也算豐富,立刻變招一踩那個和她臉一樣大的拳頭,往後彈飛了出去。

  雖是毫髮無傷,但米勒卻被她掉在半路:

  「糟了、那個鬼!」



  奈力正交握雙手,要往下槌擊米勒,突然一雙嬌小的小腿一個二起腳。

  啪!啪!



  「喔~」令人印象深刻。

  奈力一向對自己的怪力引以為傲,沒想到這小女孩的力氣竟然不比他弱多少,居然兩腳化解了自己的攻勢。



  「旋風!」祈來當空旋轉了一圈,腳跟重重下壓踢在奈力頭上。

  奈力左臂一格,右手一拳往上轟向祈來另一隻腳的腳掌。

  兩人的身高加上拳頭的距離,祈來後腦馬上碰到天花板,她用腰力帶動左肘,直接把天花板轟破飛上二樓。



  底下的奈力嘿嘿嘿地傻笑,雙掌伸進祈來衝上去的破洞,硬生生將水泥地扒出一個大坑,隨後一晃上了二樓。

  他剛剛上去,臉上就被連踢三腳,祈來落地前又補了當胸一拳再橫掃他的小腿。

  奈力臉上的肌肉雖被踢得不住扭曲,下盤又吃了一腿卻依然直挺挺的站在那。

  「哇塞,妳力氣好大!」

  「…」

  「可惜托托說要殺妳,不然我們可以當朋友。」

  「我不可能和吃人的人做朋友。」

  奈力愣了一下:

  「喔~妳鼻子真好。」

  確實,在進入建築物之前,托托隨便指了兩個路人,奈力當場就把他們的頭顱啃破增加力量。

  「令加殃咎、闢災行雷!」



  轟!






  奈力會放過米勒直接上到二樓去,是因為托托已經來了。

  他龐大的身軀剛剛從洞口鑽上,矮個子的西裝男就出現在走廊的盡頭。

  男孩雖然立刻就站起身來逃跑了,但終究是快不過子彈。

  咻-

  子彈呼嘯同時,他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大叫自己的名字:

  「米勒!」

  噗嘶…液化子彈深深嵌入他的掌中,燒灼出一道血痕。

  那張手隨後用力一握,凝固成針的子彈斷在他手中。

  「爸爸…」米勒泣道。



  早在米勒被一槍打中時,葉爾加便知道了。

  他的第一個反應是要召喚男孩的靈魂回來,無奈幽靈殘餘的能量不足感應,施術一失敗,他立刻拋下一切奔馳出門。

  幸好米勒身上早有留下可供追蹤的印記,當他趕到廢棄的百貨建築裡面時,正好見到托托向自己的孩子開槍。

  葉爾加右手一扯,憑空將孩子拉回懷中,左手直接伸出擋下子彈,有驚無險地把米勒給救了下來。



  「喔喔~正主兒出現了,這不就是被驅魔師公會除役的葉爾加嗎。」托托笑著說道。



  說起來,這情況真是巧到有點絕了。

  其實最初,托托和奈力會出現在此處,正是為了獵殺葉爾加。

  而早慧與祈來則是受命追回葉爾加手中一本叫做「魔典」的書。

  雖說整個城市裡面,有天賦的也不過就他們五人,互相碰上是遲早的事,但是路邊隨便殺一隻幽靈就把主要人物都給湊齊了,托托也始料未及。



  眼前矮個子的身分甚是詭秘,葉爾加也看不出端倪。

  看他裝扮、武器,應是驅魔師無誤,可是又一身的邪氣,完全是個異類。

  除役前,葉爾加也在驅魔師公會待了25年,公會的成員就算沒見過,他至少也該看過資料。

  脫離公會至今不過四年,如果這人是新吸收的成員、不太可能這麼短的時間內,就由新人通過測驗變成驅魔師(雖然陶祈來就辦到了);但如果他不是,又怎麼會知道要來獵捕自己?



  「你到底是什麼人?」

  「嘻嘻,你猜。」托托沒有打架前自報名號的習慣,事實上,對手越疑惑、對他越有利。

  唰唰兩聲,袖口彈出兩把銳利的小刀,通道雖是狹窄,但是對於天上地下都可以奔跑的托托來說,還是起到很好的擾敵作用,詭異的身法用難以追蹤的軌跡奔向葉爾加。



  「哼。」一本黑色的書轉瞬出現在葉爾加手中,這本黑書正是祈來此行的任務目標。

  葉爾加隨手一指,書中連續射出數道黑箭。



  托托卻不後退,在奔馳中驚險萬分的閃過了黑箭攻勢。

  對他而言,此時肢體作戰的優勢將會遠遠大於遠距離。

  因為葉爾加的懷中還抱著自己的孩子,一但成為接近戰,他將極為難以發揮,為了占據這個優勢,就算是被眼前的魔典射中幾次也無妨。



  葉爾加抱著孩子向後漂浮,速度卻不及進逼中的托托,幾波遠程攻勢之後敵人已經來到了半公尺內,葉爾加一咬牙,手中魔典化作一柄黑色大劍。

  他用整個左側抵擋攻勢,右手死死護著米勒,面對這個危險的敵人,絕不能讓米勒離開自己的掌控。

  劍擊雖非葉爾加最擅長的戰技,但以他的動態視力之高超、仍是十分具有威脅性。

  然而托托就像穿花蝴蝶一樣,在黑色劍圍中毫不費力的閃避,顯然近距離的刺殺正是其專長。



  唰唰唰。

  小刀快速地插入葉爾加的體內又拔出來,鮮血流出來的速度遠遠不及刀勢,給人一種彷彿一開始是插入泥人體內的錯覺。

  就彷彿托托只是拿著刀在對著死物練習一般俐落。

  僅僅交鋒兩次,葉爾加已被刺中左胸、右肩、尺澤穴,托托最後蹲身一旋,在他腿上再劃一刀,連續造出四道傷勢,他才被長劍逼開兩步之外。



  鐵打一般的右手緊緊地箍住了米勒,任憑小刀怎麼增加創傷,葉爾加大氣也不曾哼出半聲。

  反而是懷中米勒一路掙扎想要下來。

  當父親的傷口開始滲出涓涓鮮血,米勒忍不住想要嚎啕出聲。



  神啊!神啊!我以後會當一個好孩子,我絕對不會再亂跑、惡作劇,我願意一輩子都聽爸爸的話,我願意罰寫世界上所有課本的課文,我願意全部罰寫一次…不,一千次!

  我願意用我所有的一切來交換我的父親,玩具、房子、身體、靈魂什麼都行,拜託!神明!拜託你!



  四道傷口只換來兩次呼吸時間的喘息,在脫離公會前葉爾加也算慣戰沙場,疼痛什麼的他可以毫不在意。

  但是這四年下來他的身體本來就不如以前健壯、傷口流失的血液更是快速地帶走他的體力,他慘白的臉上難以控制地滲出斗大的汗滴。

  托托自然不會放過這個優勢,帶著殘忍的微笑,他準備再過數回就要竟全功。

  看著那抹邪惡的笑容重新進逼,心中焦急無比的米勒終於忍不住對著天花板大聲哭喊道:



  「拜託!誰都好,求求老天爺救救我們!」



  轟!



  彷彿神靈回應一般,天花板上一個大塊頭陷落下來。

  正是昏迷過去的奈力與踩在他身上的陶祈來。

  隨後,一個和托托一樣穿著黑色西裝的男子從上方緩緩飄落下來。



  米勒發誓,那真的是他有史以來看過第二帥的人(第一帥的是葉爾加),略為雜亂的頭髮和乾淨潔白的面容、五官好看得像是電影裡面的精靈,踏在地板上的一瞬還微微揚起了一圈塵煙。

  正是陶祈來的父親,驅魔師陶早慧。



  托托很快地在心中回想了一遍這人的資料:

  「陶早慧,曾經號稱有史以來最聰明的天才驅魔師,十六歲就已經晉階二級,但是之後的十二年卻再也沒晉級過。即使是公會也沒有其背景資料或戰鬥資訊,在異法隊的名單上是標記星號的特別角色。」

  原本以為只是一個前期成長型的驅魔師,但此刻實際上看到這個人,就算是托托、也覺得他很詭異。



  通常一個驅魔師為了可以第一時間驅動能量,周圍的能量結構都是不穩定、隨時準備釋放的。

  但是陶早慧的身邊什麼都沒有,沒有波動、沒有解構,與其說他身上的氣息像凡人,不如說像個死人。



  早慧回頭看了葉爾加一眼、好像已經知道這個人是誰一樣,隨後他對著托托輕吐一字:

  「上。」



  音節一斷,陶祈來宛如脫弓之箭飛射而出。

  托托微微一笑,短刀快速精準地對著了祈來的頸子,突然一隻白皙手掌不知從何而來,將之一撥而去,祈來趁此空檔給出一拳。

  驚疑之際,另一手短刀轉了一個刁鑽的方位重新刺向女孩。

  但陶祈來一個後側踢,正好挪出上半身的空間,陶早慧伸出雙指、不偏不倚地夾住刀鋒,被踢中的托托這樣一來一往,短刀居然一時脫手。

  在這對默契配合無間的父女聯手下,托托竟感覺自己被當成沙包在打!






  面無表情的陶早慧,其實在發洩他的起床氣。

  原本是在旅社,面朝右側睡得正香甜。

  躺在床上的陶早慧心頭一跳、倏地就睜開了眼睛,每次有這種預感,肯定都是祈來遇見了麻煩。

  他抓起外套隨便換了下褲子,直接就從十二樓破窗跳下。

  周圍的路人一片驚呼,還以為有火災發生。



  某種程度來說、他和托托一樣,早慧從不在意凡人,應該說、放眼整個宇宙,除了女兒之外,他沒有在意過什麼人。



  當他趕到廢棄的百貨二樓時,奈力和祈來正在進行肌力對抗。

  開始他還想在一旁觀戰就好,祈來生氣地說別鬧了樓下有人在等她去救,早慧才就跟著出手。

  奈力原本就是四肢發達型的驅魔師,在早慧父女聯袂進攻之下不過四招就被打回一樓。



  「嘖。」

  演變成這種情況,雖說是算盤打錯了。

  但托托倒是不驚不懼,他對著地上吼了一聲:

  「奈力,給我起來!」



  原本躺在地上的壯漢聽到這聲呼喊,狂吼一聲,雙眼發出白光拔地而起。

  壯漢雙腳一踏用力地跳入雙方戰圈中央,一時將兩邊隔開。



  奈力只是接受暗示奮起,意識還沒完全恢復,托托突然將手按在夥伴的腦門上:

  「水香魂。」

  轟!

  不及回神,奈力就被自己的搭擋炸掉了。



  爆炸的煙霧中滿是易燃與腐蝕物質,早慧雖然毫不在意,但是祈來卻先一步地奔回米勒與葉爾加的身邊:

  「快蹲下。」

  鋪天蓋地的煙霧襲來,小女孩神速地織了一張球型電網包圍三人。

  神奇的事情發生了。

  只見早慧伸手輕觸,雷電網絡立刻覆上一層藍色光芒,中和了煙霧酸性。



  米勒緊張地問道:

  「他不用進來嗎?」

  雙手支天的祈來隨口答道:

  「不用,他是怪物。」



  波咧-唰唰唰。

  爆破的煙塵襲來,前後不過五六秒,周遭的牆壁無不剝落見底,比較慘一點的甚至露出鋼筋。

  塵煙散去。

  原地當然早無托托的影子,奈力的頭顱整個不見,只剩一副骨架倒在那裡。



  祈來散手之後,毫髮無傷的早慧現身在三人眼前。

  雖然講得是毫不擔心,但小女孩還是忍不住噗地一下抱緊了父親。

  早慧摸了摸女兒的頭,對著葉爾加輕輕說了聲:

  「學長,好久不見。」



  該來的還是會來。

  葉爾加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3)



  鐘聲迴盪在常年充滿大霧的山谷,此處是東南諸國驅魔師公會本部所在地「蒙召」。

  除了公會本部,這裡還有世代傳承的獵魔人小鎮與三介面門。

  今天,世代宛若亞米希族般過著與世隔絕生活的數千名獵魔人們、紛紛好奇地跑到本部大門前觀望。

  因為他們聽說那個充滿神秘色彩的天才驅魔師,要被審判了。






  執法隊押解著陶早慧走入審判庭。

  不、與其說是押解,不如說是小心翼翼地走在後方。

  第一次看到這個經常被提起的異類驅魔師,兩個年輕的隊員感到十分緊張。

  這麼近距離地看著這個人,不難理解為什麼大家都說他是異類。



  佛教有所謂的漏盡通,所指的就是擁有神通者做常人生活的修行。

  各宗教也都有無我無心此一境界,驅魔師們也相信心性平靜、不引動能量地過日常生活,對於境界的提升有絕對的助益。



  不過,就算是凡人,偶爾也會引起肉眼看不見的能量波動,何況是驅魔師。

  但是執法隊的兩個二階驅魔師都要把陶早慧的外袍給看穿了,還是看不到他身邊有半點分子解構的現像。

  簡單來講,他的存在所牽動的能量是零。



  人潮都是來看陶早慧的。

  獵魔人們想一睹這位傳說的容顏,驅魔師們則幸災樂禍地想看這個十二年來未曾進步過的天才殞落。

  才剛步入法庭,聽證席上少數的驅魔師一陣躁動。

  陶早慧被執刑部以私縱逃犯的罪名起訴,正是因為他當日放過了葉爾加。








  那時,已無力再戰的葉爾加倒坐在地。

  他以為一切都完了,即使陶早慧沒有順手終結掉米勒,來不及施術復活的男孩離湮滅之期也只有一步之遙。

  逃亡四年、葉爾加對於自己的下場並不害怕,只是最終仍救不了孩子,讓他心痛萬分。

  「至少,放過他吧。」



  看見早慧冷漠的面容,他頓時有點失去希望。

  左臂尺澤穴被挑斷,葉爾加連舉手都有困難。

  他勉力舉起黑書交給早慧,希望以此交換米勒的安全。



  米勒趁隙從虛弱的父親手中掙脫,反而跌跌撞撞地跑到祈來面前四肢趴下泣道:

  「救救我爸爸,拜託妳。」

  祈來抬頭望向父親,小男孩見狀膝蓋也跟著轉向他。

  面無表情的陶早慧,伸出雙指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我本來就沒有要殺他…」








  「原來這就是黑書啊。」

  回到葉爾加兩人住處的祈來好奇的把玩著魔典。

  一股黑色的能量一直在誘惑她,但心性天真的祈來根本不為所動。

  這書正是小女孩早先在火車上皺著眉頭反覆觀看的目標,沒想到,居然出現得如此機緣巧合。

  回想早先在十字路口被米勒喊住一幕,忍不住有點想笑。



  此刻,米勒父子躺在自家中的手術台上,男孩乖巧安靜地和自己的屍身重疊在一起。

  葉爾加望著天花板上的手術燈,不敢置信陶早慧變得這麼好說話,印象中這個人應該是滿冷酷的:

  「難道是因為有孩子的緣故嗎?」他暗暗想道。



  「這是『尼福爾海姆禁術』吧。」早慧看著米勒問。

  「是的。」葉爾加回答道。

  「這是老師教你的嗎?」

  葉爾加點了點頭。



  兩人心中都是同一個想法:

  「老師一定早就知道會派上用場。」因為老師的占卜數術是世界級的。



  看著早慧托著下巴一副不斷思索的樣子,葉爾加以為他心中暗暗腹誹著老師。

  實際上早慧卻是看著門外的祈來心想:「這種連對路人都會有的同情心、難道是潛藏在基因裡面會遺傳嗎?」

  沒錯,小女孩一知道米勒湮滅在即,馬上就拜託父親救他。



  不過無論祈來的同情心是誰遺傳的,都無所謂了,反正女兒開口,沒有什麼是做不到的。

  陶早慧伸出雙指,憑空夾住了一柄通體漆黑的手術刀。



  物理造成的傷害、即使是被挑斷了筋脈,復原對驅魔師來說只是時間的問題。

  這一次需要陶早慧施術的目標並不是深受刀傷的葉爾加,是米勒。

  男孩的靈魂已經弱得不像話了,放著不管的話沒幾個禮拜也會自己湮滅。

  幸好當初靈魂和肉體都保存的十分完美,否則早慧也救不回來。



  所謂的「尼福爾海姆禁術」,是紀元80年左右的驅魔師創造的,背後有個有趣的小故事。

  因為男孩是被這種法術分開的,所以嚴格來說,只要他的肉體沒有毀壞,他就不算完全死亡。

  其實魔典裡面就有記載靈魂回歸之術,可惜葉爾加不是魔族,四年來改造此術不下千次依舊沒有成功。



  「稍微忍耐一下。」早慧冷漠地說道。

  這種手術,麻醉也沒有意義。

  黑色能量形成的手術刀往葉爾加的身體裡面切去,卻宛若切入虛空一般。

  疼痛卻讓他的雙眼倏地睜得不可思議的大,瞳孔則縮小到極限。

  「哼。」

  臉色慘白的葉爾加雙臂差點直接扯斷束帶,拳頭也握得出血來,卻僅僅只是哼了一聲。



  陶早慧絲毫不為所動。

  這種時候同情他,只會給他更多痛苦而已。

  葉爾加被切開一半的,正是他的靈魂。

  那有生命的半邊能量紛紛伸出像是內臟的觸手,想要緊抓失去的另一部分、藕斷絲連的殘黏著。

  早慧雙手抓住了不願意分離而被拖曳出來的靈魂,直接從中間一撕而裂。

  葉爾加雙眼翻白,直接昏死過去。



  如果是普通人的話,這種情況等於陽壽直接折半,即使是驅魔師,這種程度的創傷沒有二十年恐怕也是養不好了。

  早慧小心翼翼地把分離出來的靈魂溶成球狀,此刻若失敗,葉爾加的痛苦就全白費了。

  花了一點時間之後,這個球體的顏色慢慢變淡、變綠,最後竟和米勒的靈魂顏色相去彷彿。



  如同吊點滴一般,早慧耐心地將能量緩緩輸入米勒體內,光是這個過程就消耗了他五、六個小時。

  好不容易,能量全數轉移了。

  他伸出雙指輕觸男孩的額頭,載著生物電子的電流立刻通過神經末梢,微弱的心臟跳了一下。

  怦怦…

  但後面的心跳卻越來越虛弱。

  「人類真是孱弱啊。」早慧想著,不耐煩地伸出雙手食指幫男孩多做了數次心臟按摩。



  嘶-

  米勒的靈魂感應到肉體,難以克制的用盡最大的力氣深吸了一口氣,彷彿剛剛從水裡撈出來一樣。

  接著就是一陣呻吟,他虛弱的雙手用力地抱著自己的腦袋。

  重新修復後的靈魂能量,足夠米勒重新激活他停擺已久的腦細胞,但是這個過程會伴隨激烈的頭痛,痛完就沒事了。



  諸事既畢,早慧走出了房間。

  祈來已經在沙發上睡著了。

  「真是幸福啊…」

  不過,從她下巴墊著那本魔典的姿勢來看,這小姑娘掙扎著想要保持清醒過。

  早慧沒叫醒她,直接抱起女兒就走了。






  他還在想說,這樣事情就告一段落了。

  但陶祈來可不這麼想,隔天清醒小女孩居然把早餐都打包了。

  早慧坐在空空蕩蕩的餐桌前,拿著叉子有點傻眼的看著一邊煮一邊打包的女兒:

  「…餓。」

  「等一下嘛,我們去米勒家吃。」



  回到葉爾加住處,米勒開了門,他很有禮貌地向兩人問好。

  雖然很感謝祈來為他帶了早餐,但葉爾加還昏迷不醒,所以米勒沒有多說什麼,只是一直陪在父親身邊。

  早慧被女兒拉著待到晚上,葉爾加才緩緩轉醒。



  「你是特地在這裡等我的嗎?」

  他以為早慧是要押送他回公會,所以才在此等他清醒。

  「不,我只是被她拖來…」

  「你不拘捕我?」

  「沒這個打算。」

  「但我以為公會對我下的是格殺令。」

  早慧一直玩著湯匙,從表情真的看不出來他在想什麼:

  「老師交待過不用帶你回去。」

  葉爾加心裡真是感激涕零,難怪四百位驅魔師裡,公會獨獨派了早慧跟祈來。



  他想了想,又道:

  「之前襲擊我們的那兩個人,你有想法嗎?」

  「沒什麼想法。」

  葉爾加覺得早慧肯定是知道一些什麼,但也沒資格問。

  「我想我欠你一聲謝謝。」

  「…不會。」

  站在一旁的米勒卻上前對著早慧深深地一鞠躬,鬼門關前走了一遭回來的男孩整個氣質都不一樣了。

  後來的米勒,雖然偶爾還是會樂衷於嬉戲,但既乖巧又聽話、幾乎是寸步不離地照顧葉爾加直到他傷勢痊癒。



  四人聊了一陣,吃過晚餐之後早慧兩人就和米勒父子告別了。

  小男孩覺得有點遺憾,卻是沒說什麼。



  走出數個街區,祈來突然轉過頭來要爸爸抱。

  早慧一把把她抱起。

  小女孩的臉蛋靠在父親肩膀上:

  「爸、你不覺得,其實他們跟我們很像嗎?」

  早慧微微一笑,但心裡默默地說了一聲:

  「不覺得。」








  和絕大多數的驅魔師一樣。

  十六歲那年第一次發現自己擁有天賦時,葉爾加以為自己將可以無所不能,直到進入公會,他才知道當時的力量連成為驅魔學徒的資格都有問題。

  隨著階級提升,他漸漸了解世界各地都有驅魔師組成的政權系統,掌控著東南諸國的繁星政權,不過是其中最弱的一個。

  即使如此,他仍認為身為驅魔師是至高無上的榮耀。



  但是,當他第一次前往西方,進入了俗稱地獄的基納界之後,他的信心遭到動搖。

  在那裡、他見識到了真正的高階生物:惡魔。

  這種堪稱完美的生物、每一種分支都有著強大的適性,對人類來說出現機率只有百萬分之一的天賦,在惡魔根本是稀鬆平常的技能。

  葉爾加在基納界勉勉強強,也就勝過那些低位惡魔。



  這種自信被粉碎的恐懼,讓他一時產生了迷惑。

  惡魔看穿了他的懦弱,誘使他偷走了一本魔典,並以追討此書為藉口,陸續派出了使者到普世,引起高度的外交緊張。



  所有受到惡魔誘惑的故事結局都必然是悲慘的。

  葉爾加在被追獵的過程中牽連妻兒,妻子直接死在他眼前,若非施展了尼福爾海姆禁術,米勒肯定也無法生還。



  錯犯天條的他原先預期自己會悲慘的死去,剩餘的生命只求至少救回兒子。

  如今能有這樣的結局,自己當初怎麼也沒想到。







  第一章:附錄









  這是一個發生在陶祈來六歲時的故事。






  (秘密)



  「比賽來到九局下半,媽媽剛剛使出了『你根本都不在家裡必殺技』,接下來應該要換爸爸的關鍵招式:『妳還不是沒在顧小孩』反擊!」



  在市郊某棟房子的三樓房間裡,兩個孩子正趴在地上,聽他們的哥哥滔滔不絕地,模仿棒球轉播、轉播著父母親的爭吵。

  果然哥哥剛說完,樓下就傳來男人的吼聲:

  「妳整天靠打扮賺錢,還不是沒在顧小孩!」

  被哥哥一語說中,兩個原本還有些害怕的孩子,突然覺得有點好笑。



  「接下來媽媽自稱老娘,不得了了是個有四分打點的反擊,噢噢噢,這個又高又遠的高飛球-被爸爸接殺啦!太厲害了,這是無敵的拍桌摔板凳,但是媽媽總是藏著最後絕招:『假哭!』」

  彷彿劇本就是這孩子寫的一般,男人大聲拍桌之後,女人就哭了。

  「太厲害了,這一對夫婦把吵架又提升了一個境界,接下來是誰會最後一個摔門,獲得這關鍵地一分呢?」

  碰!

  碰!

  「喔喔喔~是老媽,老媽獲得了最終的勝利。」看起來也不過九歲十歲的男孩摸了摸么弟的頭:

  「這一場比賽是小立猜對了,恭喜你獲得哥哥的香吻三個,嗯啊嗯啊嗯啊,好了、上床睡覺吧。」



  通常父母吵架,小孩都只能害怕的躲起來。

  但是在哥哥的精彩轉播下,兩個小朋友就覺得還好、沒那麼怕了,而且最後還可以獲得哥哥的香吻,很是開心。

  躺在床上蓋上被子的小立又期待又害怕地問:

  「明天還會有比賽嗎?」

  小男孩笑著回答:

  「不會啦,他們不會天天吵。」

  摸了摸弟弟的臉蛋,他又轉過頭去幫小妹蓋被子。

  小女生嘟起小嘴,偷偷地在抗議只有弟弟有香吻她沒有。

  男孩笑了笑,把臉湊上去讓妹妹親一個:

  「小如晚安囉。」

  小女孩開心地道:「全全哥哥晚安。」



  兩個孩子都睡了之後,男孩走出門外,背貼著房門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隨後強迫自己下樓,敲了敲母親的房門。



  他的頭低得非常低,就像是害怕責罵的孩子一樣。

  因為母親可能睡了不應門,也可能一開門就先揍他一頓。

  不過今天運氣不錯,母親開門問道:

  「雙全啊,怎麼了?」

  男孩的右手不斷搔著左肘,低聲地說道:

  「那個…沒錢吃早餐了。」

  女人諾了一聲,回過頭去包包拿了三千塊出來。

  小男孩說了聲謝謝之後就想逃跑,但是母親突然一把把他抱住哭了起來:

  「雙全啊,你長大以後一定要好好做人,好好對待女生,不要像你那個爸爸一樣…」

  男孩很緊張的連聲說是。

  好一會兒,母親終於鬆開他以後他偷看了母親兩眼,然後踏著緩慢的步伐、怕引起媽媽的反感,上樓去了。






  他的名字叫,林雙全。

  父親因為沒有親人,工作又需要保證人,於是娶了母親。

  母親則因為外公的遺囑,沒有丈夫小孩的女兒無權繼承遺產,所以嫁給父親。

  他剛出生時,父母覺得這孩子真好,一次周全了兩人,因此叫他雙全。

  這一段婚姻的三個孩子,第一個是遺囑需要、第二個是長輩要求、第三個純屬意外。



  父母吵架一直是三個孩子的夢魘。

  直到三四年前,雙全發現,只要講故事給弟弟妹妹聽,他們就比較不會害怕,連帶的,自己也跟著不害怕了。

  但後來能講的故事都講完了,爸媽還是吵。

  不知哪來的靈感,他就開始學電視,一下報新聞、一下假轉播,也是逗得弟妹很樂。



  總是徬徨不定、感到不安的他,在照顧比他更小的兩個孩子時找到了人生目標:

  「我的人生,只要妹妹和弟弟過得開心,就是圓滿了。」

  不知何時這樣立志的他,很快地超乎想像的成熟。






  隔天是星期六清晨,他在市場的馬路中央看到一個小女孩。



  「哈囉,妳走丟了嗎?」

  一有人問話,小女孩的雙眼馬上泛出淚光:

  「嗚哇哇-」

  林雙全一看她哭整個嚇傻了:

  「別哭別哭,妳爸爸媽媽呢?」

  「爸爸每次都是今天不在-」

  「啥?」這什麼意思小男孩聽不懂。

  「嗚-我好餓-」

  「沒關係沒關係,我有買早餐喔,來,我做早餐給妳吃。」林雙全安慰著她。



  命運的契機,是兩個孩子的單純。

  林雙全如果沒有理會她,或者是把她送到警察局,這個迷路的小女孩人生將會完全不同。

  但是從小就要自己解決很多事的男孩打心底沒想到要向大人求援,這個小女孩說餓了,自己餵飽她就是。

  於是就牽起她的手。

  這時候如果小女孩不跟他走,或者繼續在原地哭鬧到有別的成年人過來關注,她的人生一樣會被徹底的改變。

  但是備受父親溺愛、總是二十四小時有人照料的她,不懂什麼是拐騙、不知道不可以相信陌生人是常識,只是無條件地,信任每一個看到的人。

  所以她聽到有東西吃,也很自然地就跟上男孩。



  回到家中,林雙全就跟她介紹了另外兩個孩子:

  「這是我弟弟,他叫小立,還有我妹妹,她叫小如。」

  兩個孩子很有禮貌、可愛地向她鞠躬:

  「妳好~」

  「妳呢,妳叫什麼名字?」

  初來乍到的小女孩有點不好意思地看著這麼多人說道:

  「我叫…那個,陶祈來。」

  祈來的父親每年總有一天會神秘的消失。

  一般來說,都會有一個代理監護人來看顧祈來,唯獨今年出了點意外,才會讓六歲的祈來站在街頭哭。






  小男孩本想煮泡麵給三人吃,在他的觀念裡並沒有學到食物應該要營養均衡,他只知道吃最便宜的就對了。

  他壓了壓熱水壺:「哎呀,沒熱水了。」

  林雙全尷尬地說道,可是一回頭三雙眼睛在看:

  「不然…沒關係,我用瓦斯煮,很快就好了喔!」

  可是其實他也很沒自信,瓦斯這個東西、他知道用起來是很方便啦,但是也很可怕。



  啪啪。

  轉了好幾次,就是沒有火,在祈來有天賦的眼光看來,那些火花冒出後,能量一下就消失了,根本不可能點得著。

  她立刻就擠上林雙全的椅子:

  「我來試試看。」

  懼無所懼的小女孩抓著林雙全超害怕的瓦斯噴頭,用力一抽,瓦斯頓時灌了出來。

  啪啪,哄~

  兩個小朋友開心地鼓掌:

  「哇~點著了。」

  火焰噴出來的時候有燒到小女孩的手,但是出身特別的她根本就不害怕,也不會受到傷害。



  因為祈來很餓,她又不顧忌火或瓦斯,乾脆就取代了林雙全、坐了主廚的位置。

  大火燒了一會兒,水嘩啦嘩啦的滾了。

  泡麵超香的,四個代謝旺盛的小孩子早就餓得亂七八糟。

  林雙全很小心地把煮好的泡麵分成四份,沒想到吃完之後,不要說祈來和他,兩個小的也依然覺得還有點餓。



  女孩兒小如突發奇想地說:「其實冰箱還有菜呦!」

  於是唯一敢(能)開火的祈來再度站上前線,現在回想起來,那真是奇妙的一天。

  她丟下第一把青菜的時候,三個小孩就很開心地拍手叫好。

  丟下丸子,三個小孩一樣很開心地拍手叫好。

  丟下雞湯塊,三個小孩依然很開心地拍手叫好。

  得意忘形的四人就這樣把一鍋子丟得滿滿的,最後根本吃不完。



  「不過有點鹹對不對?」小如問。

  「可是很好吃呦!」最小的弟弟立刻表態。

  「嗯對!這樣好豐富喔,吃得好開心。」她也順著弟弟補充道。

  「這個就是火鍋喔!」雙全很開心地跟大家介紹這種料理。

  「可是…吃不完怎麼辦?」

  「嗯。」男孩搔了搔頭:

  「先放著中午再吃吧。」

  祈來聽到這裡有點心虛,因為已經吃掉的量有一半以上是她吃的,還是後來發現大家都吃得很少,才默默地停手。

  倒是兩個小的很開心地跟著哥哥的話尾:

  「耶~中午吃火鍋!」



  其實不是他們故意要什麼事都這麼開心。

  那只是一種本能,這些孩子必須學會、對這些簡單的小事感到喜悅,一方面是為了互相感染自己的手足,一方面是要弭補缺乏的溫暖。

  另一部分原因是林雙全一直都在努力地推動天平,想讓弟妹朝好的一邊感受,可以好好長大。



  吃完早餐,四個孩子就在沒人管制的家裡玩了半天的電動,一直到下午五點,林雙全催促大家吃了晚餐。

  飯後,只見三個孩子手腳俐落地把前後廳堂清得一乾二淨,好像他們從來沒出現過一樣,接著七手八腳的上了三樓回到房間。

  當時,祈來經過一二樓的某兩個房間時,看到了一大堆幽魂和生靈。

  但是那些東西一看到她,就嚇得自己躲回房間去了。

  有一些東西,應是懷有惡意的人飼養著,故意針對居住在此地的某人。



  司空見慣的祈來也沒多想,只是覺得應該是住了什麼不好的人在裡面才會這樣。

  這變成她後來時常後悔的一件事。






  上了樓的孩子們紛紛從背包拿出書本,開始做起功課來。

  根本沒上過學的祈來好奇地問:

  「這是什麼?」

  「書包啊。」

  「那這個咧?」

  「作業啊,妳沒上過學嗎?」

  祈來搖了搖頭:

  「沒有。」



  三人大驚:「小孩子都要上學的呀。」

  「唔…」可是她真的沒上過學。

  「那妳知道1+1是多少嗎?」

  「2啊。」

  「那妳會寫自己的名字嗎?」

  「會呀。」

  「哇,天才。」年紀最小的男孩小立佩服地說道。



  「那妳知道9x9是多少嗎?」一直沒開口的雙全試探地問。

  「這…什麼是『乘』?」

  「妳糟糕了妳。」林雙全雙手叉胸,故作老成地說道:

  「妳要趕快叫妳爸媽讓妳去上學啦。」



  面對這個沒上過學的奇葩,三個孩子好奇地問東問西,才知道祈來疑似是某有錢人家的小孩,她只要說「要」的東西,她爸爸都會幫她找來。

  除了在訓練打架時會變成魔鬼爸爸,平常的時候幾乎是有求必應,餐餐雙主菜、衣服穿不完。

  孩子們聊得正開心,突然被樓下傳來的關門聲打斷,碰、碰、兩聲。



  眾人噤聲良久,才輪番去洗澡。

  「我要怎麼辦?」洗過澡,穿上差不多年紀的小如的衣服後,祈來迷惑地問著。

  「嗯嗯,妳先跟妹妹睡,明天我帶妳去上學,看老師能不能幫妳。」林雙全說道。

  其實在他的意思並不是要幫小祈來回家,他只是在想祈來不知道能不能就這樣直接去上學而已。

  不過祈來仍感恩地點了點頭。

  她知道自己不在父親身邊的時候,爸爸會變成一個恐怖的人,只祈禱自己明天可以快點找到老爸。



  事實上,祈來的父親、陶早慧,早就在兩個小時前找到了祈來,駐足在屋頂上守護著她。

  因為感覺上小女孩和這些新朋友在一起很開心,情緒很安穩,才沒有現身。



  次日清晨,四個孩子才一踏出家門,就看到一個、有著說不出的好看氣質的叔叔站在門口。

  小祈來噗噗噗地衝上去抱住了他:

  「爸!」

  那個叔叔真的很好看,而且是做什麼都好看,三個孩子看他抱住祈來的動作,都不禁萌生了一股也想要衝上前去讓他抱一抱的衝動。

  男人很有禮貌地向三個孩子微微鞠躬:

  「謝謝你們,照顧了我們家祈來一整天。」

  三個孩子連忙搖手說不會。

  男人走的時候,遞了一包紙袋給林雙全當謝禮,小男孩當時只是看著他看呆了,也忘記要拒絕。

  在孩子們的一片惆悵中,四人終究分別了。








  祈來回到了父親身邊之後,又重新過著哪邊適合修行,父女就流浪到哪邊的生活。

  對另外三個朋友的想念,不到一年就漸漸淡了。

  直到她九歲那年,在人類的電視上看到一則新聞:

  「夢中刺殺家暴父親,十二歲男童:為了保護弟妹。」



  畫面中被警察帶走的男孩雖然只有背影,但是祈來卻熟悉地不得了。



  那天晚上,祈來在父親的懷中一直哭,也不給他什麼安慰的機會。

  哭到深夜,她才想起來似地問道:

  「爸爸,你可以幫電視裡的那個小孩嗎?」

  早慧柔聲說道:

  「我會試試看。」

  平常,對於他人的事情,父親只會淡淡地說「每個人有他們自己的道路」,如果父親說會試試看的話,應該就不用擔心了吧。

  「一定喔。」

  「對。」他摸了摸孩子的頭。



  睡前,小祈來的心情還是很複雜,難以整理:

  「爸爸。」她說道。

  「嗯?」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很多值得幫助的人們!」小女孩擦了擦眼淚:

  「我想要幫助他們!」



  「那,妳很適合當一個驅魔師喔。」她的父親如是說。

序章寫的相當的好,讓人欲罷不能的繼續看下去

請樓主PO完整的文章好嘛!

因為搜尋到的都是不連貫的零星的幾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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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祈來的新生活(前篇)    作者:無情苦果












  (序曲)



  人類的腦在神經元與神經元之間,存在著一種名為突觸的特異性接頭,掌管著人類的感覺與思維。

  只要有聲光、觸味嗅覺等特定刺激,化學物質便會經過突觸,這時候生物就會感到快感,或愉悅或狂喜而無法抑制。

  慾望說穿了不過如此,人類不過如此。

  將生命拆解、其實沒有什麼高深奧秘之處,靈魂的存在只是一種傳說。

  因此她從來不以自己對自由與狂歡的渴望為恥,那是曾經奴役過自己的神經元,強勢地想回到主導地位而已。








  莉絲看著桌上的黑巾思索著,這個世界上真的存在巫術這種事嗎?

  看起來不過像條手帕的方巾,用金線縫繡了許多她看不懂的詭秘圖樣。

  中央擺的是一罐裝著丈夫和兒子血液的小玻璃瓶。

  「反正頂多就是回去過以前的生活。」

  她當時心中存的是一種開玩笑的心態,如果真的成功,也不會留下什麼痕跡或證據吧。



  拿到這東西的地方,是從前的友人介紹她去的,在市中央一個狹窄的防火巷裡。

  自稱巫師的乞丐身邊堆滿了鈔票,至少也有個百來萬。

  這個略顯瘋狂的巫師對錢毫不在意,從火爐裡的餘燼來看,他可能還燒過錢取暖。

  一般來說,殺人的收費是昂貴的。

  但是莉絲的情況,巫師卻笑了,笑著說只願收她丈夫與兒子的靈魂。

  「這個時代,純潔的靈魂不多了。」



  關於那個防火巷裡面發生的一切都像在做夢,只有拿在手上的方巾觸感如此真實。

  她心中沒有全然相信巫術一事,也並非真的想擺脫家庭,只是,這個方法如果成功了,看上去似乎沒有壞處。



  「妳的丈夫和孩子會無聲無息地消失,沒有證據,沒有人找得到,然後妳就自由了。」巫師如此說道。





  「不過,怎麼可能會有用。」

  一邊自我解嘲,莉絲將玻璃瓶包在布中,隨便拿起一個保溫瓶將之砸個粉碎。

  轟隆轟隆-

  笑容突然凝固了,一陣強烈的震動襲來,無數的黑絲從方巾中竄出,她當場就想站起來、跟上這些黑絲看看它們的去向。

  但是暈眩阻止了她,若不是餐桌被固定在地上,差點就連人帶桌一起翻倒。

  那種彷彿整個世界都扭曲了的感覺結束以後,她趕緊從廚房小跑步到前廳。



  還好,還在。

  丈夫正抱著兒子開心地看著電視。

  看著滿頭大汗的妻子,他還笑著問怎麼了這麼緊張。

  莉絲也微笑著,鬆了一口氣。



  是的,雖然丈夫近年來一直發腫變胖,但總算是個善良勤奮的人,尚年幼的孩子單純天真,怎麼也沒有理由要置他們於死地呀。

  幸好那巫師果然只是個神棍。

  回到廚房,莉絲將方巾連同玻璃屑丟進了垃圾桶。

  她想,這是一個徵兆,一個要她從此學會安定生活、知足惜福的徵兆。





  當夜特別燥熱,難以入眠。

  她已把被子全部踢開也起不了什麼效果,丈夫還把他那雙肥膩的手掌伸了過來。



  莉絲正要撥開,卻發現那手冰冷得有如來自寒地深淵。

  一轉過身子,虛弱得不能開口的丈夫七竅都流出黑色的血液,像魚一樣不斷開闔的嘴唇似乎在喊著救命。

  她一邊尖叫一邊滾下了床,莉絲打開了門想要衝出外面求救,沒想到剛剛走出房間就重重地跌了一跤。



  在沉重劇烈的呼吸聲中,她顫慄地看著雙手。

  是血,她跌在一大灘、布滿了整個走道的黑色血液裡。



  顫抖著爬行到了孩子的房間,莉絲打開房門。

  兒子站在床前哭泣著。

  皮膚有如屍體般蒼白,七竅卻流出涓涓黑血,小男孩緩緩抬頭望著母親問:

  「媽媽…為什麼妳不要我了?」





  人們總是說,要當心所許下的願望。

  一般而言,在心裡有一些齷齪的心願並不是什麼違背道德的事,只是當它不小心實現時,多少都會有一些隨之而來的恐怖。








  (1)



  在社區服務了十五年的老巡警莫查從來沒想到會有這一天,他揭開牧家舊邸的封條。

  記得自己剛上任時,交接的前輩再三交待絕對不能進去那間房子裡面。

  自任職以來,有超過八戶遷入的家庭死於非命。

  房價也從最初的八位數兇宅一路往下跌到六位數,明明就是位於市內最繁榮的區段。

  「唉…」他深深地嘆了口氣。



  這排路段都是同樣規格的歐式別墅建築,洋口小窗、擬城堡式屋頂並且前門還附小型庭院和西風圍籬。

  整條路上一眼望去只有那一棟特別不一樣。

  彰顯出它詭異的,是封條、荒地和台階上的血跡。

  不過除此以外就再也沒其他的障礙阻擋別人進入了。



  即使謠言如此真實,依舊阻止不了一些想要試膽、或無家可歸的人們,無論基於什麼原因,進入房子的人最終都以失蹤收場。



  不是市警局不想增加其他封鎖防止這些閒雜人等,是因為沒有人可以。

  這棟房子有一種不可侵犯的神秘力量,只要踏入過大門的,輕者傷、重者殘。

  在裡面過夜的更是無一倖存。

  而且無論這房子裡面怎麼死人,隔天又是變得乾乾淨淨,讓人十分毛骨悚然。



  社區內如此赫赫有名的兇宅是附近住戶不約而同保守的秘密。

  他們一方面不讓別人靠近它,一方面又不敢透露太多消息,就怕自己家的房價也跟著挫底

  這個不能說的秘密一直是社區的陰霾,整整五年過去,直到今天,兇宅終於又迎來新的住戶。








  那是一個男人、帶著約莫十歲的小女孩。

  穿著洋裝配褲襪的女孩兒綁著馬尾,可愛的小臉蛋笑起來露出明顯的虎牙,看上去健康活潑,是初次見面就十分討人歡喜的類型。

  牽著她手的成年人卻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氣質。

  輪廓並不是特別明顯、頂多算是眉清目秀。

  可是他的每個表情、動作,都好像雕刻家經過無數次琢磨之後的成品,笑或不笑、擺頭或牽手,一舉一動都讓人覺得有說不出的優雅。



  而這一對組合的關係更是讓人費疑猜。
  
  如果說是父女,男人看上去也太過年輕了;如果是兄妹,又覺得男人外貌顯得太過成熟。



  揭下封條的莫查嘆過氣以後,便擺手示意兩人可以進入了,他可是連碰一碰房子圍籬的勇氣都沒有。

  小女孩兒非常有禮貌的躬身道謝。

  男人微微地對著他點了個頭。

  老巡警目送著兩人入內,那眼神彷彿看著的是死人。



  兩人才剛剛走進去,市警局的電話就響了,附近熱心熱情的軍民紛紛回報說有人走進那棟兇宅。

  雖然說這不在管轄範圍內,但警方早就知道這件事了,他們也十分耐心地一一回答憂心忡忡的民眾,警局在各方面來說都無權插手。








  住入這棟兇宅的,正是早慧與他的女兒、陶祈來。

  小女孩一進屋就興奮地樓上樓下滿屋子亂跑,開心地小心臟都要爆炸了。



  在還不知道家是什麼的時候,心裡就已經期望過有一個可以長居久住、自己和父親可以不用再四處奔波的地方。

  後來知道這樣的地方叫做家之後,更是一心嚮往,成為努力修行的最大動力。

  等了這麼久,夢想終於實現,女孩兒的心情並不難理解。



  繞了一圈從樓上跑下來的祈來沒有忘記去看看最重要的地方。

  「喔、是廚房!」



  自六歲開始就對料理有莫名的熱情,廚房在於祈來而言是不可或缺的聖地。

  此處器材倒是一應具全,除了瓦斯爐和流理臺照慣例有些超出她的身高以外,其餘的一切都讓祈來滿足到想哭出來。

  正自沉浸在幸福當中,沒想到一回頭卻看見一個女人坐在餐桌前哭泣。



  「咦。」

  慣看妖魔鬼怪的小女孩並不覺得害怕,反而上前問道:

  「阿姨妳怎麼了?」



  臉上掛著兩行黑色的淚水,穿著白色長袍的女人略感驚訝地轉頭看著她、隨後站起身來便往樓上跑去。

  祈來立刻就跟了上去。

  女人衝進二樓走廊盡頭的房間之後就消失了。

  跟在她後面進房的小女孩感到很不尋常:

  「怎麼可能?」



  確實沒有留下任何蹤跡。

  驅魔師的真視可以看破世上一切型式的能量,如果那鬼魂並未在此處隱匿,唯一的可能就是她真的憑空消失了。

  對女孩兒來說,這種事還是頭一遭。

  「爸~」

  祈來一邊呼喊,一邊從樓上跑回前廳。



  早慧正在和式客廳悠哉地泡茶,女兒慌慌張張地跑下來,把剛才的見聞說了一次。

  「是月神。」他滿不在乎地對女兒說道。

  「月神是什麼東西?」

  早慧從行李箱裡面拿出了一本獵魔人編攥的古書。



  所謂的月神,並不是真正的神明,而是獵魔人們對受到慾望神誘惑、而墮落的靈魂的敬稱,月神的能力了不起也就相當二階妖物,但是卻擁有隨意穿越現世與超越界的詭秘神通。

  在古老的傳說裡面,獵魔人們相信這種神通,正是慾望神對信徒的餽贈。



  「大概就是這樣的妖物。」

  早慧指著書裡面一張巨大黑影的圖像。

  「咦~好厲害的樣子。」

  「這樣不是很好嗎,一個新的對手。」

  「沒錯!」

  一想到可以跟沒看過的怪物打架,祈來頗有些躍躍欲試。








  慾望神又稱黑暗神,她的信徒和她一樣畏懼光明。

  陽光照耀的時候,房子一切如常,月神白天雌伏在超越界中,黃昏與黑夜剛剛交割,它便忍不住開始作祟。



  正在整理新家的兩人,突然耳聞萬頭鑽動、彷彿地基底下有無數蟲子在移動的聲音。

  唰唰唰唰。

  「來了!」祈來正興奮地握住拳頭,一轉頭,父親卻不見了:

  「咦、老爸咧?」



  仔細一看,眼前的房子擺設還是一樣,只是氣氛變得詭譎異常。

  牆上到處是黑色的汙痕,日光燈的光芒也只映照得出家具,一部分的牆壁地板被漆黑填滿。



  此時,早上看見的那名女子推開拉門,拿著餅乾點心走了進來。

  跟在她身後的,還有一個男孩。



  這兩名幽靈意外的有禮貌。

  「妳好,我叫牧月。」男孩相當正經地向祈來打了聲招呼。

  「欸?你好,我是陶祈來。」

  祈來雖是有些意外,但也點頭回禮。

  女人將點心放在桌上之後就很拘謹地站在一角,一副服侍著這孩子的模樣。



  「新朋友耶,好棒喔,這裡已經好久都沒有人來了。」

  如果不是五官都掛著乾涸的血痕,牧月的臉蛋和普通的孩子倒是沒什麼兩樣。

  「請問你是月神嗎?」祈來問道。

  「月神是什麼?」

  「嗯…就是一種妖怪…」小女孩不知道怎麼解釋詳細:

  「算了,那你知道我爸爸去了哪裡嗎?」

  對方卻是微微一笑:

  「那個、那個不重要啦,來、我們去玩!」



  不待回話,自稱牧月的男孩推開拉門就跑了出去。

  「啊,等一下!」

  祈來也站起身來,經過那女人身邊時,她不由得好奇地多看了兩眼,只見白天在廚房哭泣的阿姨,此刻雙手交握在身前,沉默地站在房間角落。



  走出門外,祈來不由得發出一聲讚嘆:

  「哇…」

  男孩嘻嘻地笑:

  「很厲害吧。」



  這哪裡還是白天的家,根本就是城堡,上下延伸的樓梯根本看不明白連接到哪裡,被拉長的走廊上也到處都是門。

  「要玩什麼呢…捉迷藏要嗎?」牧月問。

  「不要。」祈來眉頭一皺。

  「好吧,我也玩得有點膩…不然,我帶你去看看我的玩具!」



  男孩說完就跑了,根本沒有在管別人想說什麼。

  身穿長袍的女幽靈浮空而起,不發一語地追了上去。

  「噢,他好煩喔!」祈來也快步想要跟上,但是熟門熟路的牧月開了兩扇門,拐了幾個彎之後就消失不見了。



  在這宛若變型古堡中探索的小女孩到處開著門,直到打開其中一扇,被眼前的景像嚇了一跳:

  「嘎?」

  一個略為肥胖的中年男子,他身上插滿鋼刀在自己的血泊中痛苦地爬行著。

  「喔,那是我的玩具之一。」男孩不知道從哪冒出來,解釋道:

  「他到了晚上都會對自己家的妹妹做壞事喔,呵呵。」



  「欸…」祈來有些不忍地別開了眼睛:

  「你這樣的行為很不對耶!」

  男孩的表情一下變得有點不悅:

  「關妳屁事!」

  碰!門突然關上,把牧月和祈來隔開。



  「等一下!」小女孩衝出門外時,他又不知道跑哪去了。

  「可惡。」

  她隨便開了幾間門,又看到了好幾具屍體,這整排走道上的房間,都是牧月用來收藏死者的樣子。

  這個妖物還是邪惡,不能被他的面貌給騙了,祈來心想。



  喀擦。

  在看了好幾間噁心的房間之後,祈來打開了一扇比較不一樣的門。

  裡面到處都是金光閃閃的收藏品,還有一些正常男孩會玩的玩具。



  女人正在裡面幫男孩梳頭:

  「妳不喜歡那些屍體的話,這些妳要玩嗎?」

  牧月撥開梳子,從櫃子裡面拿出一盒又一盒裝滿玩物的紙箱。

  「我想我還是不…」

  「都沒有人要跟我玩、嗚…」

  「欸、不要哭嘛。」

  祈來想拍拍他的肩膀,沒想到喜怒無常的牧月卻兇狠地把她的手給撥開:

  「不要碰我!」



  匡啷一聲,窗戶隨著男孩的吼叫炸裂,隨後竟把男孩「吸」了出去。

  他身旁的女人對著祈來微微鞠躬,彷彿在說抱歉,也追著牧月而去了。

  只留下一臉錯愕的祈來:

  「這是什麼?」手指互相搓了搓,拍過牧月的手上滿是黏稠的黑色液體,看上去倒有些像凝固已久的血液。





  果然還是要阻止那個詭異的男孩,這樣想著的祈來隨手打開一扇門,卻來到了大街之上。

  「能把超越界這樣亂改造,月神的能力真厲害。」她心想。



  昏暗的街道有著沒什麼作用的街燈,大道上銜接了一個圓形廣場,廣場的另一頭不是馬路,居然是一片汪洋。

  此刻男孩正坐在碼頭遠眺。



  「對不起。」祈來走上前去:

  「如果我有空的話再陪你玩,我想先找到我爸爸。」



  牧月身上的關節直接全部扭轉了一百八十度,直接迴身轉向祈來:

  「妳有媽媽嗎?」

  「什麼?」

  「我說,妳有媽媽嗎?」

  「沒有,我只有爸爸。」

  男孩點了點頭:

  「那妳真是幸運。」



  隨後,男孩的肩膀毫無徵兆地各長出了三隻手臂,每一隻手上都拿著一樣兇器。

  「我不想玩,我餓了。」

  「噎?」

  祈來訝了一下,立刻擺出作戰姿勢。

  「嚇!」並沒有搶得先機的鬼物快如驟雨的攻擊,毫不停歇地往女孩身上招呼。



  他果然是月神,這依靠吞吃靈魂維生的妖怪!



  無論是三頭六臂的鬼物、或者這樣突如其來的攻擊,祈來都不是第一次面對了,超越常人的電力細胞活化,女孩兒沒有閃避,反而迎了上去。

  雙目之中電光流轉,四面八方刺來的銳利武器頓時慢得像格放的影像。

  利刃一一被祈來擋開,她甚至有時間補一腳重重地踢在月神的胸膛。



  被踢開的月神雙腳貼地往後滑了幾步。

  「哮-」

  一聲怪叫,牧月的六隻手臂不斷伸長捲住自己的身體宛若成繭,隨後在繭中,月神現出了自己的化身。

  一個長著無數觸手的黑色影子。



  面對這樣沒有人形的怪物,祈來反而覺得壓力小多了。

  「呀!」

  她雙手一拍,全身電流竄動,空氣中的能量分子被她一一解構吸收,挾帶閃電光芒,小女孩懼無所懼地衝了上去,直接撲在月神身上與怪物纏鬥。



  鬼物每被毆中一拳都會有一部分的能量相消,天賦異秉的祈來在能量的釋放強度上雖然只有一級,但是體內那份高貴血脈能夠源源不絕地提供她用之不盡的力量,宛若一顆自主發電的活體電池。

  月神的能量強度在她之上,加上觸手數量眾多,也在祈來身上鞭出數道血痕,算是抵銷了祈來的天賦優勢,雙方頗為勢均力敵。

  但鬼物卻沒想到疼痛反而激發她好戰的血性,原先看起來毫無威脅的小女孩、打起架來卻像傳說中的狂戰士越戰越勇。



  本來就不以防禦見長的月神被痛揍得惱羞成怒,一隻觸手將祈來揪至空中,連續給了她六七拳、竟把女孩兒一時毆飛數呎。

  她在空中一個旋轉,像野獸一般四肢落地立刻又撲了上來。

  黑影竟然擬人化的做出了一個「糟糕了」的表情。



  不想再繼續和她近距離作戰的月神轉瞬變招,十五隻觸手合在一起形成錐狀向她刺去。

  祈來雙手抵擋一抓、尖錐突然旋轉散開,拉扯力量頓時讓女孩兒雙腳騰空中轉了一圈。

  與此同時又是更多的觸手像長鞭一樣襲來。

  小女孩在空中雖是奮力抵擋,仍被連續擊中數處,樣貌頗為悽慘。



  一路挨打可不是她的風格:

  「可惡!令加殃咎、災起驚雷!」

  倒地的祈來心頭一怒,爆發的雷光像被炸飛的大刀一般亂射向月神。  

  這個二階鬼物的能量強度雖是女孩的數倍,但是這些雷光的數量豈止驚人,黑影的背後突然變化液態,一個也是氣得咬牙切齒的小男孩從中翻滾而出,留下空軀遭受閃電狂擊!

  巨大黑影頓時停擺,在一陣亂轟之後冒出陣陣白煙。



  此刻他也不想再化身了。

  雖然本體受到攻擊會造成致命的創傷,但是可以釋放的能量強度遠遠不是方才的黑影觸手可以相比的。

  牧月雙手結印,一道黑色銳箭勁射而出。

  「哇。」

  小女孩嚇了一跳,中這一箭就真的不死也重傷。

  祈來緊急應變、弓身一躍,躲過黑箭同時在半空中降下驚雷!



  月神臉色一垮,呆呆望著空中雷電!

  一旁觀望已久的白色幽靈突然快步衝出,往空中一跳。



  轟!

  半空中的白影傳來一聲尖叫。

  穿著長裙的女人被轟得稀爛,落地之後差點直接就湮滅掉了。



  祈來微微一愣,第二波攻勢不由得滯礙了一下。

  「哮-」

  牧月沒放過這好機會,又再連續放出三隻黑箭,想直接要了祈來的命。

  「糟了!」眼見不及閃避,祈來改將能量織起電網。

  碰、碰、碰。



  噗嘶…

  在黑箭接觸的一瞬間,電網突起異變,無數深藍色絲線纏上女孩兒的護盾,頓時防禦力大增。



  二起變故,月神驚疑錯愕之間,祈來一回頭,看見她的父親從黑暗中走了出來。

  兩個孩子同聲大喊。

  「爸爸!」

  「怎麼可能、你應該迷失在無邊的超越界之中才對呀!」

  他本打算吃了祈來之後,再去料理這個真正的難題。



  早慧沒有理會鬼物,只是叉起雙手看著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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