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認為一部好的電影必須達成一個條件﹕有值得玩味的內容﹐看完後很久還會讓
我不時想起。《守護者》就是一個好例子。
看之前我對它不抱任何期望﹐認為反正就是另外一部超人片﹐打打殺殺看個過癮
就好。看了之後發現的確是一部打打殺殺的電影﹐但一點也不過癮﹐倒是很長很
悶﹐用色很暗﹐有些地方很做作﹑導演太努力想把電影拍得很深沉。導演版全長
三小時﹐我看了大概兩小時半就喊停﹕頭痛了﹐明天再看好嗎﹖第二天看完最後
半小時﹐結局有點讓我意外﹐但也祇是普通好的電影而已。
沒想到在接下來的幾天﹐我開始一直想起電影裡的片片段段﹐有了很多想法。過
了一個禮拜﹐我把電影跳著重放了一遍﹐細細回味。才覺得這部電影真是大有文
章。
《守護者》的故事發生在一個虛構的八Ｏ年代﹐時處冷戰的最高峰。有一群漫畫
式的超級英雄出面協助美國政府﹐改變了我們所知道的歷史。
這群超級英雄一開始秉著崇高而無私的理想﹐開創維護和平的事業。然而﹐他們
縱有超人的本事﹑偉大的情操﹐畢竟還是凡人﹐有人性缺陷﹑也有私心。他們會
酗酒﹑會偷情﹑會覬覦朋友之妻﹐也會憤怒﹑會傷心﹑會失望﹑會懊悔。我們見
到當年年輕的超人今天老了。年少時自信有改變世界的力量﹐為崇高的目標也會
不擇手段。年老時﹐這些人祇剩下一身的悔恨和罪惡感。他們不再確信世界是善
惡黑白分明的。
超級英雄改變了美國的命運﹐卻造成意想不到的結果。譬如﹐在他們的協助之下
﹐美國打贏了越戰﹐世界反而更懼怕美國﹐冷戰更進一步升級。尼克森挾戰勝之
餘威﹐促使國會通過禁止總統連任的限制﹐一口氣當選四次總統。根據電影﹐投
票給尼克森的人並不見得喜歡他﹐而是因為「對手是親共份子」。為了對付共產
威脅﹐尼克森在任內開始擴大政府權力﹑限制人權。
電影有一段很有意思的對話。貓頭鷹和小丑奉命驅離示威群眾。小丑與暴民起了
衝突﹐發起脾氣﹐開始對群眾開槍。貓頭鷹問﹕我們的任務不是要保護美國嗎﹖
小丑﹕我們要保護美國免於它自己之害。貓頭鷹﹕那美國夢怎麼了﹖小丑﹕美國
夢﹖你知道美國夢怎麼了嗎﹖美國夢成真了﹗
《守護者》記錄了美國帝國的淪亡﹕如此龐大的帝國必然先是精神上先沉淪﹑然
後實體上再落敗。今天的美國不是打贏了冷戰嗎﹖這個以世界模範自居的超級強
國正可藉機實現自己的理想。然而它帶給我們世界的是更多的戰爭﹑死亡﹑仇恨
與恐懼。二十世紀前半﹐英國文學最重要的特徵就是帝國夢碎的悔恨與遺憾。電
影《阿拉伯的勞倫斯》延續了這個傳統。沒想到美國這麼快就步入上一個帝國的
後塵了。
這部電影的名字Watchmen很妙。它至少有兩個意思﹕
「世界自由的看守人」（Watchmen on the walls of world freedom）是甘迺迪
的最後一篇演講稿﹐本來要在達拉斯發表的﹐但是他剛抵達當地就被刺殺了。這
部電影在片頭交代了甘迺迪之死﹐而且指出跟超級英雄有關。
「看守人要讓誰來看守﹖」（Who watches the watchmen? ）語出羅馬詩人
Iuvenalis 。柏拉圖在《理想國》中申論了這一點。他的結論是﹕我們要以「崇
高的謊言」欺騙看守人﹐這樣他們就不會有私心或權力欲﹐也不會渴望特權。電
影中的看守人已分不清對與錯﹐顯然已經不再相信「崇高的謊言」了。
我推薦這部電影。最好不要在電影院裡看﹐而是去買或是去下載。電影太長了﹐
很多細小的枝節不反覆看是不會注意到的。
從 APP 打開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