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了日本，還怕地獄嗎？ 第三彈

在公司內，收到了email，認為有必要轉發給其他人員，就寫個「F.Y.I(供您參考)」，按個「轉發」鍵發出去。

再講究點的，加一點自己的意見，如「 Please advise how...(請詳示...)」再轉發出去。

有看倌道：「老侯，這又不是什麼大學問，該不會日本人在這事上也抓你什麼小辮子吧？」

是的。話得從我被公司派到東莞做專案開始說起。

去年年底，我們一群系統專案人員，從東京飛到廣東，進駐到客戶在東莞的公司，從事系統導入。

專案進行期間，有任何費用發生時，隨時通報遠在日本的專案經理。專案經理要時時掌控預算，專案成員通報專案經理花費狀況，這是理所應當的。

這裡花費特兇的，就是國際電話費。每個日籍成員都領著公司發給的行動電話，在中國以國際漫遊的方式和當地客戶以及日本方面通話。如此這般，國際漫遊通話造成龐大費用，不想可知。

有看倌道：「你們公司也真是的。在當地用當地電話卡，不就得了？哪有人這樣當冤大頭的！」

這位看倌有所不知：公司統一配備的是日本軟體銀行(Softbank)的行動電話，至今沒解鎖，不能插其他sim卡。這是其一。

用公司配備的行動電話，花費再高，起碼也是公司配備的，帳務清楚，報銷容易。這是其二。

其三嘛....花錢再多，也是公司的。日本人公私分明嘛，公司又沒要我們變通，我們自己為公司設想那麼多，豈不是「公私不分」了嗎？

這裡偏偏出了一個「公私不分」的老侯，我。

我是台灣人，手頭的電話就是台灣制式的，沒鎖sim卡，插當地的sim卡立刻可用。和當地客戶溝通，用當地sim卡；打回日本，用skype。如此這般，別的同事通話費動輒廿多萬以上，我的電話費，一個月從不超過一萬日幣。

這樣相安無事幾個月，直到有一天，公司總務部把電話帳單用email發給了我。通常不超過一萬元的開銷，總務部是根本不會通知。會通知，就是因為我的帳單本月份超過了一萬日幣。那一陣子，東京來的聯絡確實多了些，又都直接打給我公司的手機，使得我公司手機帳單超過了一萬元，但也只超過一點點。

這個帳單資訊，我有義務報給專案經理知道。

我把這總務發來的email，加上一句：

「辛苦您了。這是上月的電話帳單，供您參考」

我和週遭同事確認無誤後，依例轉發給了專案經理。我想：幾個月下來，我幫你省了多少錢，如今總算超過一萬元，你就算不讚美我幾句，也總不會因為這超過的一點錢，和我計較吧？

他確實沒計較這錢，但在別的地方給我下馬威了。他回了這一封信給我：

「侯桑：

辛苦你了。

請別怪我在小事囉唆。以後轉發mail給人時，務必寫清楚你希望收信人採取什麼行動。否則，接到信的人，會不知道要採取什麼行動。」

我傻了。幾個月下來，人人都在報電話費，你會「不知道要採取什麼行動」？這個我從踏入社會來就行之有年的轉發郵件，週遭不論哪個國籍的同事也行之有年的轉發郵件，到了日本，我還加工寫多寫了幾個字再轉發，依舊踢到了鐵板！我怎麼樣地為你的專案省錢，你看不到；我轉發個mail，你就挑起毛病，簡直就是「刻薄寡恩」嘛！

我耐著性子，把mail好好地回了。

「對不起，這是上月份電話帳單，話費為XXXXX元。請採取相應行動。」

我想，這就是在日本最大的挫折：你個人行之有年的做事之道，在日本「此路不通」；世界通行的那一套人情世故、應對進退，在日本依舊「此路不通」。這固然早就在預料中，但最要命的是：你無法搞清楚when where who how...又會發生這種「此路不通」的現象。你只要不是日本人，哪怕小心一萬倍，也總會在意想不到的時刻、意想不到的地點、被意想不到的人、用意想不到的話語來戳你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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