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空戰,由于雙方信息隔絕,說法始終不能統一。如大陸空軍是否有飛機被擊落,楊敬宗少校是戰鬥中陣亡還是故障墜落,真相依然如同霧裏看花。薩曾根據自己所掌握的資料,在文章中對這一戰作過描述。
[ 轉自鐵血社區 http://bbs.tiexue.net/ ]
讓我感到運氣的是,文章發表不久,有一位空軍世家網友對此發生了興趣,提供了一些第一手材料,這對于揭開此戰的真相,我認爲有著極重要的價值。
這位網友和此戰的解放軍空軍地面雷達領航員董福承長期比鄰而居,其父與董爲好友,而擊落楊敬宗少校的空軍功勳飛行員胡壽根的家,則是他們這些孩子的“俱樂部”。所以,他提供的資料,有更深的貼切感和真實性。
以下是網友的來函
[今天在父親家看關于擊落F104的文章時,父親提供了一些信息,或許能對你起到一點幫助。當時我軍確實是2個編隊升空,作戰中得到有飛機墜落的信息,在空中點名,我軍飛機都報數了(這應該可以證實我軍在這次空戰中是沒有損失的),不過胡壽根在空中也沒有報告擊落敵機,降落後因爲他的機炮開過,這樣才說起來的,接著又提取了照相槍的照片。]
薩評: 這段話雖然短暫,但可以糾正一個我的文章中的錯誤。我在文章中曾引用公開出版物的說法,講“胡目視其落海才拉起返航”,這顯然是與此矛盾的。我將這段文字請教空軍老飛行員,對方的看法是這樣講比較客觀。空戰中的情況瞬息萬變,胡與楊的空戰僅僅發生在不到十秒鍾,而且胡處于大角度轉向中,視野變化極大,在空中難以判斷擊落敵機與否是正常的。對空戰戰果的判定,最可靠的依據是照相槍照片,其次是戰友目擊。胡的戰果是通過照相槍確認的,戰友沒有目擊。這恰恰符合當時狀況。因爲雙方編隊處于迎面高速對沖的狀態,而且楊敬宗少校當時穿雲下降,處于中低空,從被擊中到墜落的時間狠短,擦肩而過的雙方狠難注意到他消失的瞬間,台灣方面的石貝波少校也是落地後才知道少回來一個,于是在跑道上大哭。這本是戰友情誼的表現,卻被對岸一些軍友演繹成“石貝波亂放飛彈,打掉了楊敬宗所以大哭”,這就有些過分解讀了。
此事還引發了老人講另一個有趣的戰例。在抗美援朝的空戰中,志願軍曾經出現過一個用螺旋槳飛機打噴氣式的英雄,用拉-9擊落了一架F-84。其戰果飛行員自己也不曉得,因爲他當時是爲轟炸機護航,一架一架美機輪番沖過來,一攻一守,雙方都殺紅了眼。回到機場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否擊落了敵機。
判讀員在審查他的照相槍照片時忽然發現有一張十分古怪-- 與拉-9對射的一架美機頂上鼓起了一個包。這種情況聞所未聞,沒經驗的判讀員自己拿不准去問團參謀長,參謀長一看就樂了,說放大放大。放大一看,原來是美軍飛行員在跳傘。。。
F-84只有一個飛行員,飛行員跳傘了難道還能自己飛回去?當即判定該飛行員擊落美軍F-84一架。事後這個戰果得到了朝鮮人民軍方面地面部隊的證實。
此戰中大陸飛行員報數的問題,台灣頗有些軍友感到疑惑,認爲這不似大陸空軍常規習慣。從此處可以理解,這個報數確有點兒特殊,是因爲發現有飛機墜毀,而掉下來的是自己人還是對方無法判斷,采用報數的方法來證實的。
那麽,報數全都回應,是否表示解放軍方面確實沒有損失呢?我的看法也不能絕對這樣認爲。因爲一一三空戰是分爲三個階段。第一個階段,進入大陸偵察的國民黨空軍12隊RF-104偵察機一架(宋俊華中校)遭到解放軍戰鬥機追擊;第二個階段,國民黨空軍從台中清泉崗起飛四架F-104戰鬥機(蕭亞民中校編隊)反擊,用響尾蛇導彈襲擊解放軍戰鬥機,稱擊落兩架殲-6;第三個階段,返航的蕭亞民編隊在整隊返航時,遭到向海峽中線方向搜索而正在回頭的胡壽根編隊迎頭截擊,楊敬宗少校機被擊落 – 台灣狠多軍友質疑楊並非被擊落的原因,是因爲他們認爲楊已經打完了空戰,在返航途中了。實際上是返航中又發生一次空戰。
因此,不能排除蕭亞民編隊攻擊的並非胡壽根所部。台灣方面的看法是胡壽根所在的兩個編隊來自漳州(8架),解放軍還有另一個並非來自漳州的4機編隊在空中活動 – 就是他們在追擊宋瑞華中校。蕭亞民攻擊的是這個編隊。
然而,國方最大的問題在于他們所主張的戰果沒有照相槍照片紀錄。據說,當時石貝波四號機的照相槍故障,胡世霖二號機照相槍沒有裝底片,而所謂擊落紀錄,正是他們兩人的(長機蕭亞民彈架故障導彈發射不出)。這種情況未免太過巧合。我倒是傾向于相信蕭編隊攻擊的並非胡壽根編隊,然而鑒于當時響尾蛇導彈的空戰正常命中率(10%左右),對蕭亞民編隊報的戰果則懷疑大于相信。
[幾天後漁民打撈到楊少校的遺體殘骸,其中有他的證件,于是認定了事實並公布結果。]
這段文字中提到楊敬宗少校的死,其遺體發現情況與媒體報道略有不同,一般說法是第二天發現的。這件事台灣方面也有些不同看法,因爲台灣方面也派飛機艦船搜索過楊少校的遺體而未見,認爲大陸方面可能是故布疑陣。實際上我了解的情況與上面所說比較相符。空戰中雷達發現有飛機墜海(如上文說過,當時還無法分辨是哪一方的),記錄下了大致方位,並通知海軍打撈 – 是自己人要搶救,是對方要抓人。
結果海軍沒有發現,協同的漁船卻發現了楊少校殘缺的遺體。根據當時人回憶,楊少校的證件和其他幾次空戰中被擊落國軍飛行員的物品曾作爲戰果在福州展出。因此,大陸發現了楊的遺體應該是沒有疑問的。據台灣的友人說,楊敬宗少校的妻子與其感情深厚。在台海形勢趨緩的今天,如果楊少校家人還在,或可與大陸有關部門聯系,使楊少校的遺骸和遺物得以回家,一慰思念吧。
根據當時報告,打撈上來了楊少校的遺體,卻沒有打撈上來F-104遺骸(所謂部分殘骸指的是彈射座椅和傘包,氣脹救生船,均已破損)。據看過此戰照相槍照片的朋友講,占據照片主體的就是一道白光,但F-104高高的T形尾翼清晰可辨,那是錯不了的。所謂一道白光何解?難道是曝光過度?
從打撈楊少校的遺骸情況看,這道白光我推測是命中F-104座艙的炮彈觸發了該機的火箭彈射座椅作動系統,引發彈射系統啓動造成的。彈射系統將楊少校的遺體(從當時情況看,應該是在座艙裏就陣亡了)彈出飛機,這才能解釋在打撈時飛行員遺體與飛機殘骸分家的原因。
而台灣方面沒能打撈到楊的遺體,原因大約是誤判其落海區域在海峽中線以東,澎湖以北。這是因爲將蕭亞民中隊返航起點按照常規從大陸海岸線算起造成的錯誤。實際上,蕭編隊這次違規深入大陸,所以返航起點要比正常情況偏西狠多。胡壽根等是在返航時接到命令對頭攻擊蕭編隊的,因解放軍空軍這種行動是不過中線的(八二三炮戰籌劃的轟五炸台北可能是唯一一次計劃的過中線行動),所以楊墜機海域應在大陸海岸線附近。
[這次戰鬥的關鍵人物是領航員董福承,是他的一句話改變了戰局:當時指揮部已經下達了左轉返航的指令,但是董在雷達上觀察到敵機就在胡的右側過來了,胡要左轉就等于把屁股亮給敵機,于是董緊急呼叫胡右轉(響尾蛇導彈在面對面時沒有優勢,只能當炮彈打),胡一轉過去就發現敵機並且直接開炮了,事後他們2人都榮立一等功。
但是董的時運不佳,整風時期因爲個人問題被批,後來轉業了(父親言語中對他的能力頗多贊賞,看來確是個人才,可惜早生了幾十年)。胡在部隊做到副師級參助,80年代轉業到江西省教委。至于有人質疑胡的反應能力,就需要提到董所在的部門,在一段時期裏曾經能人輩出,研究出不少戰術運用的創新,其中有幾種重要的戰術,一是以速度換高度,運用躍升打高空偵察機(霹雳中隊就用這種戰術打下了U2),一是以低速打高速,運用斜對頭打攔截(也就是胡打楊的戰術),還有夜間空戰戰術等,這些方法都是經過不斷演練實踐成熟的,平時胡都不定訓練過N次了,而且董緊急要求他轉向(董的原話好象是“不能左轉,右轉!右轉!”),思想上首先就有了准備,所以胡在那麽短的時間內作出反應不足爲奇,倒是楊的F104由于響尾蛇導彈的戰鬥特性,習慣于從尾部鎖定目標實施打擊,對突如其來的面對面交鋒就容易慌了手腳,下意識的“哎呀”出口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薩評:有老飛行員形容胡壽根這48發炮彈類似甩手槍,有運氣的成分在裏面。《兵器知識》曾經提到這個戰例,說“這一仗的地面引導起了狠大作用。開打前雷達一度丟失目標,重新恢複引導時,地面上發現形勢不利,當機立斷發令‘打對頭’。好像發令的還不是指揮員。印象裏另一飛行員也做了同樣動作,但沒有發現敵機。”
這個下令打對頭的,應該就是董福承。
甩手槍你也要有大致的目標吧。所謂“負速度差對頭”就是給胡壽根提供這個目標的手段。F-104之敗,有運氣的問題,又不全是運氣,主要在于有備打無備。F-104速度比殲-6快,武器上是導彈對機炮,折在殲-6手裏對面空軍頗有人不服氣,就是因爲不了解這個背景。
這個“負速度差對頭”戰術,聽來狠神秘,然而今天已經不算秘密了。有位從部隊下來的朋友給了我一個比較詳細的解釋,摘錄如下。
“胡壽根使用的是“負速度差攔截”戰術,這是我軍航空兵根據我機速度劣于敵機速度而研究的戰術。‘負速度攔截戰術’的主要特點就是斜對頭前半球進入直接開炮攻擊,攻擊時使用固定光環(而不是使用活動光環跟蹤)取提前量概率瞄准射擊。研究這種戰術,最初是爲了對付台灣空軍的RF101超音速偵察活動。爲此,我軍航空兵若幹尖子分隊分隊專門進行‘負速度差攔截戰術’實兵訓練。訓練時,以殲六扮演的假設敵以超音速飛行,攻擊編隊保持950-1050公裏/小時的速度斜對頭進入,用照相槍模擬攻擊。殲六飛機首次以此戰術在杭州擊落RF101後,蔣軍改裝RF104,並以F-104掩護,結果胡壽根再次以此戰術在福建沿海擊落F-104。從此。。。‘負速度差對頭’攻擊戰術,被列入我軍航空兵高級訓練科目,成爲全軍殲擊航空兵尖子飛行員的必訓科目。“
不過,我這種外行,對他後面談起的一次“負速度差對頭”訓練的事情更覺得有趣。
“70年代我親眼看過某飛行團副團長一次“負速度差對頭攻擊”訓練的照相膠卷,判讀顯示的開火距離是300米,兩機相對速度2000公裏/小時以上!30年過去了,我還清楚地記得:照相膠片上的那架殲六目標機看得清清楚楚,師長拿著膠片不由地叫好:“奶奶的,如果是敵機,就他媽的揍下來了!”師長轉身拿起電話,把那個副團長叫出來,劈頭就是一頓臭罵:“你他媽的不要命啦?!”“
擱我,也不知道是該誇他,還是該罵他。
[我父親和董福承共事多年,平時在一起自然少不了聊到他這段光輝曆史,因此信息應該相對可靠。胡伯伯則和我們曾同住一棟樓,因爲沒帶家屬,一個人住一套房,孩子們還把他家當俱樂部,只是那時我們尚小,不知道他居然是位戰鬥英雄。]
一個單身的飛行員,一群撒歡的孩子。看到“孩子們還把他家當俱樂部”這一句,可以想象大家走後“胡伯伯”家昏天黑地的樣子。當年看過一張《百子圖》,大約,就與此相似吧。
軍事題材文字中的剛硬倏然融化.一個平和的世界宛在眼前。
我想,這就是那個時代軍人們,對後世的最好期待吧。
[完]
寫完,余味未盡,對岸編隊指揮官蕭亞民中校的名字忽然進入眼簾,讓我心中一動,想起了在北京聽一位人稱解放軍空軍“八大金剛”的老飛行員談起的一段往事。這一位,當年可是福建前線的空中明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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