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本文純分享肉腳騎手身心昇華的心路歷程,
個人文風飄逸文如其人,如任何不順眼之處,
請私下與本人約期決鬥,勿在此傷害論壇風化。
【挑燈夜騎--呂布大戰壽卡、牡丹鄉】
高掛的午後陽光斜切過中央山脈,一束束嶙峋般的光芒順著山脊輪廓突出,投射在花東縱谷平原上

抖動的車廂內,頭巾蒙住雙眼想把握最後的休息時間,
手腳極為放鬆,心臟卻不自主地顫抖著,
刺激的光線照亮整個車廂,嘈雜聲亦佔據了腦海所有剩餘的空間。

昨夜,與盟友商討今日極險之地--壽卡的征戰與否,
因軍糧事宜本將軍提議繞開此段路程減少軍備損耗,
想是因為元帥大人看不慣在下紙上談兵的態度,
終而決定兵分兩路,並於恆春會師。
今晨,盟友乘著車隊前往大武,展開對壽卡的進攻行動,
而我,按兵不動於山腳歇息,等待稍後時機成熟繞道前往會和點。
僅管我屈服於元帥的決定,仍舊暗自憂心著。
在白天與歇腳處當地的耆老長談過後,對生命種種策略、抉擇深有感觸,
令人不安的事情果然發生,午後接獲信鴿通知盟軍卡在山坡上的消息,
毅然決然登上馬背,毫不猶豫展開行動往大武準備上山支援。
朋友搭的是今晨7:50的區間,耗時40分台東至大武,
這是本人生平首次連人帶車搭乘,普快1:40分至大武,期間含等候時間額外30分鐘。
Google了台東日落時間表,六點四十五日落,
算一算,下車只剩五分鐘的日光,
於是我再度闔上眼,此時天空已不若出發時那般刺眼。
火車開往山群,行經不見前途的隧道,
經過幾輪進出,天色漸沉。

望向海面遠處水彩畫般被夕陽渲染出灰橘層次的雲海,
不時夾雜著對手機時間的關注,
內心百感焦急,心跳因恐懼加速,
儘管旁人有的手垂窗外,各種神情泰然,
我就像一只空降前的大兵,被釘在運輸機的座位上,
任由懼怕撐大瞳孔,張緊每一寸肌肉,
孤立無援並不是最令人害怕的,
害怕的是前頭那前所未見的黑暗高山。
太麻里...儱川,終於駛進大武車站,
比原預期的四十分鐘整整多耗了一個小時,
到站下車時還因忘了解鎖車輪,被車掌催促得一陣忙手亂腳,差點下不了車。
零錢買了水,扛車出了站,一片灰暗天色迎接,整個車站都是灰色的,
蟬們不知是被這天色還是吵鬧嚇著,安靜的環境只聽見一旁停車場大吵架的夫妻,
不知是悶熱的傍晚空氣還是天色,逼得我毛孔蒸騰,
全身熱騰騰的,飲盡原本的水瓶,清點了馬鞍內一瓶清水及舒跑,
扛車下蓋在山坡上的車站,
著地後令我呆滯的是,左右兩條路均為看似上山的小坡道,正前方的是一條小路前往鎮上,
因手機僅存二十趴電力,在車上也無多的心神查詢地圖,
但路長在嘴巴上,我走向右前方的雜貨店,覓得老老闆一名,
向其詢問"兩條山路哪一條上壽卡?"
阿伯用不是很清楚的台語向我講了三次"前面右轉"才懂,
我用台語確認是"右轉"後, (走出站左邊那條路)
便踏上馬背,卯足腳力衝上坡道,
出乎意料的是腳勁十足,私毫無感任何酸甜苦痛就騎上到了路面平緩的高地,
往左一看驚見一隻黑白斑紋的忠狗蹲站在矮牆下,牆內是戶人家及小徑,
小狗搖搖尾巴,天色已黑,我傻了一半,
但也因來到高處才得以看見沿海公路,
我無奈地回頭望著海畔,原本天真的以為可以直接上山。
時刻7:00,我關上手機節省電力。
滑下高地的煞車讓心中很不是滋味,
一來浪費了一個坡的氣力,二來徒增心中恐懼。
經過幾輪踩踏,來到了四線道的公路,
不一會騎出了大武市區,前頭一整片黑幕與後方的城市燈火形成一半圓天界,
而我是被黑夜海風一點一滴消磨吞噬的騎手,
只能自力自騎,極力保持等速前行,與熟悉的城囂遠離。
漫漫公路,前方只見海岸線的漆黑剪影,
還未吹起上坡號角,內心早已交戰多時,
是否上得了壽卡?是否走對了路?
事到如今只能背水一戰,
生平不曾如此期待與任何上坡交手。
經過不知多長的時間,我終於感受到路面開始左斜右斜上斜,沒有下斜,
一切忡忡之情也隨開始急陡的路段滾落後方山崖,
台九南迴公路,路燈如烽火沿山勢爬行,而我苦苦哀求他們不要點起雙腿與乳酸的戰爭,
一旁不時可聞由遠至近低沉喘息而過的鐵甲戰車,及他們常被誤解成引擎實為煞車過熱產生的化學氣味,
而我,駕著身披黃甲的赤兔鐵馬,以人生喘息與之在白線間抗衡著。
時速不過十五,心跳已過十倍車速,
不時伸手摸探胸膛脈搏,感覺快要彈出胸腔的肌肉收縮,
控制著停走頻率的同時還要擔心時間壓力,
被萬般壓力擠壓的希望,全託付在細長完全不豐腴的下肢,
就在我思考為何要為了貧瘠雙腿挑起如此大戰,我望向天空,
希望從某個更強大的力量找到解脫之時,我望見了群星萬斗,
俯瞰著我以及黑不拉基的台東山群,彷彿所有樹木都為其黯淡,
其中我也望見了我喜歡的人跟我愛的人們,一切都發生在轉眼之間,
我必須回神,
因為更重要的是必須不忘看好前頭由一盞小燭燈所探照的地形,免得被對向戰車強行輾斃。
振奮士氣的事在上山不久後降臨,彎道過後我望見斜坡上彎道處透出燈火通明的堡壘派出所,
經過警衛亭,警衛Cozy的樣子似乎也沒發現我騎經過,
前頭局前長桌坐著一位便衣一位執勤的警察,喝著咖啡,
與我寒喧兩句,告知我上山會和盟軍之事,
以小小詫異的神情給我鼓勵幾句,想他們是不知道我經歷了多少身心煎熬才至此處,
喘氣補水之餘我也詢問了上山後每個大彎石子腹地都擔心撞見的事情,
「請問199往牡丹鄉一路上會有狗狗嗎?」
回:「有人住的地方就有阿!」
騎至此處,知道離壽卡僅剩半百路程,
我繃緊腳筋,不論如何都不能就此甘休。
古時羅馬軍備,有著名為戰犬的獵狗戰隊,
不儘可戰外敵亦可威嚇震懾敵軍士氣,
一路上看得見的最怕的莫過於此,
就在我好不容易抓穩車頭擺動以及腳踏速率不久,
我聽見遠方傳來的不是戰車,也不是巨型戰象的戰鼓聲,
是那羅馬軍營中傳來,訓練戰犬的嘶吼,
五官頓時提高至完全敏感的境界,
雙腿蓄勢待發隨時準備彈射衝離狩獵範圍,
最後,
冒著被戰象踩踏而過的風險,
我騎到了對向車道沿著最邊邊疾行而過這個羅馬軍營。
一路上我謹慎躲避戰車與戰犬的追獵,
並把握那數秒至半分鐘只能啜飲一口的補水節奏,
令我感觸至深的是,
在這條艱險之路,一整夜難得碰見一名志同道和的戰友,
卻從對向,在來不及張嘴出聲的剎那,
像流星般擦肩而過,
十分可惜我們的相互打氣只有那零點幾秒的眼神示意。
在我迷失於黑與坡交織成空間裡的某個時間點,
忽然感受後方光亮緩緩靠近,我向前映照的人車影子逐漸明亮起來,
我回頭1看是1位騎著兩層樓高猛獁戰象的和藹騎士,
手勢示意要我別客氣搭趟順風車,
此時的我已征戰千里渾身是汗,堪稱戰國無雙的呂布,
自我感覺帥氣地與騎士揮揮手微微笑比個OK,
再次踏上傲氣孤行的征途。
隨後幾個彎路,
看見不遠處山緣的轉角有著路燈透出光亮,
歷經一小時五十分的奮鬥,我來到了壽卡。
壽卡也有個小警衛亭子,先是經過了亭子停在壽卡驛站前,左方是199縣道,
原先還與下午抵達牡丹的戰友通信知會,如不幸過晚抵達,
就看看能否露宿壽卡一夜,再於清晨提早出發與其會面,
沒想到,今天是壽卡大門緊閉的禮拜六...
我開了手機,時間8:50,
正面面對壽卡撂下了「草泥馬的壽卡!」,
並錄影紀錄,提振士氣也證明此夜的討伐並非徒勞。
一旁阿伯於亭內目睹了這一切,
在這時間上山已夠嚇人還瘋言瘋語的,
我便上前與阿伯攀談幾句,
阿伯見我靠近很熱心的端了張鐵椅,
點了菸詢問我是否也要來根,我表示缺氧不了,
經過幾口舒跑的閑聊,了解到阿伯住在獅子鄉,値夜班巡管公路,
說明了我的上山目的,阿伯也簡單敘述了199縣道的路況,
我轉身看了看沒電池換的手電筒及後燈,
時間滴答,卻無從得知電池殘餘容量,
於是與阿伯索了張獨照及合照後揮別。

這世界就是有這些墨墨付出的人們。

壽卡左轉即是深入敵後與盟軍會合的必經關口,
傳聞中下坡很多,往牡丹鄉、恆春的199公路,
聽阿伯說算是偏僻的產業道路,所以是單線道,
這對一條完全無路燈的下坡來說實為再好不過的消息,
雖已至壽卡擊敗最大的強敵,實際上還距離住處二十七公里,
我卯足全力的在馬背上重踏加速,衝向迎面而來的上坡,
不料這一換檔忽地傳來鐵馬的幾聲哀嚎,一聽不對勁!媽的澇練了,
我第一時間穩住陣腳,下馬抓緊黃金救援期將它死馬救活了起來。
但這類小插曲根本不是組饒我與友軍間最大的敵人,而是那舉頭只見明月金星的黑。
望前其一陣後,看是誤闖了敵軍設好的迷霧,
要我直駛入山谷就此罷休似地,讓我對前途感到無限迷惘,
此時,
抬頭已不見愛人及其種種,我所有的希望是不要在路面上目擊任何人形狗形身影,
我深深了解剩下的路程只能靠我的大腿以及大燈,在這條深夜的產業道路在這般假日夜晚三十分鐘才見一班有人開的車啊!
陰涼的山風輕拂袖套,我的脖頸像一台重量級記者攝影機,
僵硬不靈活的看著前方,鏡頭底下只見路中央的小小明亮處,
其餘均是黑影重重,令我極其擔心背後是否跟著百鬼夜騎大車隊,
我只能快馬加鞭企圖壯大大聲勢,並以三十六計急驅逃離每個彎道,
因為在那黑色形影中,還隱藏著從未交手正虎視眈眈的暗夜獵手,
靜謐山道,在每個蜿蜒曲折處,不時發出簌奇詭譎的聲響,
仔細一聽,就像是奇幻故事的樹人在咫尺間劍拔弩張,
而手無寸鐵的我,開始思考大自然對我的審判,
如果天要我亡,那我也無從抵抗,
我在過了一個彎道的黑暗中停止前行,
下馬背決定拍攝一部算不上是遺言的紀錄短片。
「大家好,這裡昰台東縣牡丹鄉,我站在路中間十分鐘都不會有車子來壓我也不會有路燈來照我,大家晚安,掰掰。」

有些害怕與迷思即是如此,終有一日將其拋諸腦後,
才發現一切豁然開朗,讓毫無拘束的自我得以全然發揮。
令人小小愉悅的事,在停車小憩時,意外撞見了幾只螢火蟲,
生平首次見面,好險,並不是什麼挑燈鬼怪出來夜遊,
此刻我想起高中時的座右銘,想當下不論在身心靈的境界上,都有資格與之呼應:
「世之奇偉、瑰怪、非常之觀,常在于險遠,而人之所罕至焉,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
行經無數綠色小標牌,以半公里向上累加,
直到十幾公里處,開始有民宅路燈,
此刻心情和緩了下來,
想起盟友在信鴿中提及今日的歇腳處敘述「過橋,上小坡,左邊牡丹旅舍。」
我一邊迷惘是否開始產生幻覺的同時, (曾經過此路段的朋友一定知道,從1x km開始就是各種小橋小坡...)
不忘以裝死的姿態急行而過,因為我最怕某家的狗狗衝出來送死了,
但這鞍部小鎮的道路命名也十分合宜,
印象中199有一大段是一條「中間路」,
意思是騎在路中間不儘可保持最高時速亦可隨時反應左右兩側衝出的犬類突擊。
騎著騎著,有種近旅社情更怯的感受,
不知屆時是否還買得到一瓶飲料什麼的,
於是我在一間從早唱到晚的「卡拉OK、飲料」停車,
店內有兩男一女,女唱著歌,
久久未聞,才知人聲美妙之處。
我將最後的補給飲盡,詢問是否有販售飲料,
一男替我開了冰箱,我一看便隨興帶上了一瓶鋁箔麥香紅茶,
走向車袋塞好紅茶,回頭看店內的景象,
一旁始終坐著的另一男子對我的眼光從未離開,
為了平穩他半好奇半迷惘的心情,
我向他揮揮手眼神示意再見。
不久,我騎經小橋小上坡的頻率提升了,
看著綠色小標牌也知道已來到了牡丹鄉的居住城鎮。
我想這一段最令我開心的是,牡丹鄉全無狗狗撒野!
結果都是大大小小的貓咪在路旁、路中間遊蕩。
──瘋子呂布,到牡丹鄉單車一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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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本次記遊為環島在台九壽卡、牡丹鄉路段夜騎的1個夜晚;出發時的狀況是,兩年前環過一次小圈,其後完全耍費騎機車、開車,文中絕無誇大,肉腳之處還請見諒。
出發時髮長及肩,朋友賭我不過兩日就剪短,結果是帶著長髮成功環島

好奇的昰,不知道有沒有車友比小弟更長髮完成環島呢

-文中身披黃甲的赤兔鐵馬-

-前夜歇腳民宿-

這篇遊記原本有個華麗的名子:
[挑燈夜騎]【靜謐猖狂的凱旋--呂布大戰壽卡、牡丹鄉】
是參考一位同行女生加註的,靜謐是指夜晚深山,猖狂是指我的行徑與狗狗,凱旋是指毫髮無傷安全達成目標。
其它關於文章的任何疑問、未說明清楚的部分,都歡迎鄉民提問、交流,我會很樂意分享補充在後記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