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兩點，夜霧濃的化不開，我一個人騎在往武嶺的路上。
08年7月4日首度夜騎，因兩天沒睡，苦撐過了鳶峰後陷入恍惚，只能眺望破曉時分的三段式之字型路基飲恨。10月2日星期三的深夜，我再次騎上台14甲。趕在最後一分鐘到了豐榮，在我買票的同時，友善的胖司機主動將蒋家宝傳動變速朝上放進了行李層，讓我感覺這是個好的開始，這回一定會很順利。我就是這麼個迷信徵兆的人。
凌晨時分抵達埔里，在地理中心碑拍下出發照後隨即啟程。氣溫比起上回偏低，騎起來格外暢快，正當我心喜於一切順利、速度也維持在三十上下時，一輛輛趕著搶修因土石流造成道路坍塌的工程車擊碎了我的美夢。路況惡劣地難以形容，就像電視新聞裡出現的畫面，泥漿覆蓋了路面，更有甚者柏油路面被沖刷破碎，邊坡飽和的含水直灌下來形成一整片的激流，黑暗中的我只能小心亦亦像溯溪般切過水流，或騎在工程車胎擠壓出的泥漿軌道中，稍有不慎就卡在泥濘中動彈不得，只好一直上卡脫卡、慢慢前進。艱難地抵達南豐的7-11，為快斷氣的車燈買了電池，因為停水沒辦法泡麵，只好買了實在不應該吃的洋芋片裹腹。
吃喝完畢立即往上繼續前進。漆黑中奮力拉抬迴轉速並小心地閃避不佳的路面，只希望儘快穿過人止關前後陰森森的明隧道，三點多才終於抵達霧社。為了補上因先前路況及自拍所耽擱的時間，只好快速地穿過霧社不敢稍作停留。自此開始，路況明顯改善許多，但霧氣卻越來越濃，像在一坨摸不著的溼麵團中緩緩前進。
當民宿的招牌一一出現在路邊，表示已經快到清境，但不知道是因為非假日或是生意變差，沿途仍是一片漆黑沒有半點燈光，就連抵達清境前的第一個7-11也關門沒營業，景象冷清地令人不勝唏噓。還好到了Mist Plaza屬於直營的7-11還是盡責地從濃霧裡透出正在營業的亮光，就在我泡好泡麵時，雨靜悄悄地開始落下...我心想：難道這次又要因為下雨的關係而放棄？再不甘願也很難頂著雨、穿過濃霧前進呀！當下只好決定等等看，這一等將近兩小時，泡麵吃完了，咖啡也喝了兩杯，菸也抽了不少，還跟被拋棄在7-11旁邊的貓玩了好久，天色都已經開始變亮時，雨才慢慢變小，於是我跨上車繼續向上前進。
看著遠處陽光像顯示神蹟似地穿越雲層、投射在延綿的山脈上，我猜這是老天在向我表示祂的慈悲吧？在松崗前的最後一個7-11買了些七七乳加巧克力之後，在雨後的晨光中穿越了梅峰，隨即抵達翠峰派出所稍做休息。邊啃巧克力的同時邊跟一隻老邁、但對我手上巧克力虎視眈眈的米咕嚕玩耍。
通過檢查哨的閘門，爬上幾個濃蔭遮蔽的之字彎後視野變得開闊，武嶺的短箭竹坡與紅黃色護欄終於出現，灰濛濛的雲霧也逐漸散去，但卻沒有遠離的意思，三不五時仍會無聲地覆蓋過來。咬牙切齒上了鳶峰，不知是汗水還是霧氣浸濕了整件車衣，我開始感覺冷。不想像一條鞭那次為了拍照這種蠢理由、在零下四度撐到最後才穿上禦寒衣物，我在空無一人的鳶峰停車場套上長袖的練習衣再把車衣給穿上後繼續出發。可能天氣比較好、或是前一天睡到下午兩點、咖啡又一直地喝，這回的精神狀態比上次好得多，很快地三段式之字型路基出現在眼前，露出清晰和善的模樣。
武嶺前的最後2．2公里在燦爛晨光下顯得格外明亮動人，邊玩邊拍往這最後一段路慢慢前進，到了武嶺、爬上高台拍照時心裡仍感到遺憾，這回還是沒能趕在天亮前抵達觀賞日出。或許，下一次會更順利？
愉快下滑抵達合歡山莊，發現通舖的價格漲到580元有點小貴。拍了幾張照之後相機終於沒電，只好喝瓶罐裝熱咖啡後繼續前進。到了小風口管理中心吃泡麵和咖啡當午餐，同時為相機電池多少充點電。坐在外頭享受咖啡時看到幾個外國車友騎著公路車快速地滑過眼前，最後出現的是他們的支援車，司機是他們的台灣友人。他表示是先載到了昆陽才放他們下來騎，畢竟嬌貴的公路車並不適合台14甲最近這幾天的路況。
看著遠方花蓮方向籠罩在雲海中，吃喝完畢一直混到了中午，我繼續往大禹嶺方向滑行，翠綠山脈與變幻快速的白雲合為一體，無論上多少次武嶺、看了多少次這壯闊的景色都讓人感動，這應該就是為什麼辛苦騎上來的動力所在吧？
沒多久滑進了大禹嶺，在與當地店家確認中橫西段谷關到佳陽間的便道早已不堪使用、而台七宜蘭支線受到這次風災嚴重損壞後，我只好右轉朝天祥花蓮方向前進，只是當下我並不知道，這一路線近日飽受風災後狀況也不見得有多好...
經過觀雲山莊不久，愉快的下坡路暫時結束，將近半小時多的爬坡後才終於進入碧綠隧道，雖然還算明亮，但此時我已逐漸往我在小風口時看到的大片雲霧裡鑽去，就在滑過碧綠神木時，天色漸漸開始變暗，霧卻越來越濃了...我包著臉並壓低身形，只靠車燈的光線在極糟的道路與潮溼夜霧中慢慢前進，每穿過隧道時就像洗澡一樣被山壁上的大量出水澆淋。起初在新白楊時還遇到騎著機車的小姐好心要幫我照路，甚至有個小貨車司機要載我下去，都被我婉謝，當時我並不知道情況那麼糟，從這開始沿途不再出現任何人車，這晚整個中橫東段的深山裡似乎就只有我一個人...就像一場醒不過來的惡夢，潮濕濃霧包裹著黑暗讓我見識到什麼見伸手不見五指，我不知此刻自己頭上究竟是天空還是隧道頂，唯一能依靠的是路旁的反光條，讓我不至於衝出路面、掉進不知道是哪裡的深淵裡。
我想到了二十年前與老趙往天祥太魯閣方向也差不多是這時間，但那時候並沒有碰到那麼濃的霧與那麼糟的路。雖然如此，我卻也不感到半點害怕。還能怎麼樣呢？也許還會更糟也說不定吧？走到了現在的景況，生命好像再也找不到出口，感覺旅程是否即將走到盡頭...
就在沮喪與戒慎兩種不相干的情緒中抵達天祥，霧氣終於逐漸消散，我開始以時速三十左右的速度前進，穿越漆黑的太魯閣峽谷，抵達沒開燈的東西橫貫公路牌樓，通過富世村的路上雖然冷清但也終於開始出現人車的蹤跡。進入新城後，猶豫著是否要往花蓮方向繼續前進？在路邊的7-11吃完遲來的晚餐後又沿台九線騎了五六公里。想想算了，離上回起床已超過32小時，更不用說已經戴了一整個日夜的隱形眼鏡早就讓我的眼睛受不了，於是掉頭轉回新城住進一間簡單的民宿過夜。明天的事，明天再決定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