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一道曙光就能點燃整個世界。陽光還未爬滿窗沿,空氣早已燙手。屋簷下的影子縮成一條細線,熱氣逼得人只想退守冷氣裡,任機械的風假裝自己還能從容。
可就在這炙烤之中,田野卻安靜得幾乎神聖。那一整片、一整片的稻田,原本清晨還帶著點濕潤的翠綠,卻在短短幾日裡,漸漸染上一層柔金。不是枯黃,也不是病斑,而是一種帶著生命重量的光澤——像是靜靜醞釀的黃金,藏著陽光與泥土的對話。
我坐在屋內,望著那片田,忽然生出一個古怪的念頭:稻子,不會熱嗎?
陽光這樣毒辣,人都躲了,為什麼這些植物反而更加昂首挺立?它們難道不怕灼傷?不怕被這季節吞噬?
但仔細看,那些彎腰低頭的稻穗,其實正在用一種無聲的方式,把陽光收納進體內,把高溫釀造成飽滿的米粒。這不是忍耐,而是一種古老而智慧的轉化——一種不喊痛的生長。它們不逃避,不呻吟,只是一層一層地,把夏的熾烈,編織成即將到來的收穫。
這正是夏至的奧義:最盛的光,不是用來閃耀,而是用來承受。在風不動、蟬不語的中午,一整片稻田靜靜變色,它們不為美而存在,卻因堅持而動人。
而我,只是坐在窗邊,像個無法參與的旁觀者,看著那些稻子把熱與光都吸進身體,化作下一個季節的答案。那金黃不是結束,而是某種意志的完成。
有風從遠處的田埂吹來,不涼,卻讓人清醒。夏至之下,最美的不在天空,而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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