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鷓鴣 wrote:
遇到一個通靈的女孩。
我相信她的話,因為她沒必要騙我。她為此也苦惱很久。晚上一個人睡著,看著生張熟魏,個個都想找她傾訴。晚上睡不好是常有的事情。
她在父母陪同下,去看過精神科。精神科醫生針對她的「症狀」給了一個高深的醫學名詞,高深到我在她轉述過就忘了。吃了鎮定劑之類的藥物,依舊無濟於事。鎮定劑管得了上半夜,管不了下半夜。下半夜,她醒來了,多半是被耳邊的「人」吵醒。
她是個可憐而善良的女孩,願意和我接近,多半是因為我沒把她當精神病患看待。但最近,我和她有些不愉快。希望網上有這種特異體質的人,出點意見。
首先,她有通靈體質,是無意之間談話透露出來的。
我對鬼神的態度,是敬而遠之。沒遇過、沒見過,所以什麼都不好說。
這些年,人總是東奔西走,如今長期在日本工作。她,是我在日本公司的同事。是個日本女孩。在這麼多連名字都叫不出來的同事當中,她是惟一比較談得來的。
何以談得來?因為那次同事一起聚餐,茶餘飯後的話題,不知怎地談到了宗教。我沒信教,只是應酬兼應景地談一談我對佛教的看法。大家瞪大眼睛,聽得入神。
我沒什麼高見,純粹把在台灣的所見所聞講了一下,述而不作。極稀鬆平常的見解,但大多數在場的日本人同事都沒聽過,所以聽得津津有味。
「為何日本的聚會、慶典,要叫做『祭』?」我開口問道。
大家面面相覷,沒人答腔。
我接著說:「『祭』,寫成漢字,是供桌上,一隻手,捧著一塊肉,意思是祭神。聚會、慶典,是人的歡宴,和神有什麼關係?連校慶也叫做『校園祭』,這好不好笑?校園是神創造的?」
話說完了,大家聽著,紛紛點頭。日本人點頭,多半是表示聽進去,不一定表示贊同。
一個同事說:「嗯...聽你這麼說,確實是有點道理。」
「可是,神是無所不在的,所以叫做『祭』,這也說得通吧!」一個女同事接著說。大家聽了,不覺莞爾,笑成了一片。
那時,我依稀感覺到雪江(那個通靈女孩)坐在一邊,不搭腔,只是默默地聽著,與週遭的氣氛不太搭調。
飯後,大家各自付帳回家。雪江選擇了一個四下無人的時機,突然叫住了我。
「Kou-san(我的名字),我可以和你談談嘛?」
雪江是總務部的女同事。平日只有點頭打招呼的交集。除開打招呼,我連看都不曾多看她一眼。不為什麼,只為自己不是擅長與異性打交道的,尤其是美女,多看一眼都讓我害羞。
我問她:「怎麼了?」
她說:「可以耽誤你一點時間嗎?到附近咖啡廳坐坐聊聊?」
「嗯,好呀。明天週六,待晚一點沒關係。」我爽快地答應了,但從雪江認真的表情,我預想這不會是一個輕鬆的「聊聊」。
我們到了東京「日本橋」附近的一家咖啡廳。各自點好了飲料,拿到座位上,坐好。
「是不是有什麼事情要告訴我呀?」我坐好後開門見山地問。
雪江說:「Kou-san,你知道『真言宗』嗎?」
「恩...聽過名字,是佛教的一個宗派吧?僅止於此。其他不知道。」
「我最近,被『真言宗』的一個大師相中,要我作他的嫡傳弟子。」她嚴肅地說。
「嗯?那...很好呀!妳有這個慧根嘛!」
「你不知道的,我很苦惱。我其實從小就有一種能力,會看到人家看不到的東西。」
我聽著,身上隱約起了雞皮疙瘩。
「我甚至經過不認識的人家,還能感受到那戶人家是否會出事。小時候有幾次,和爸爸一起散步,路過鄰居家,我脫口說出『這戶人家會死人』,第二天果然靈驗。爸爸知道了,要我以後什麼都不要說。」
雪江喝了口咖啡,繼續說:「我不想要有這種能力,但沒辦法,那些東西總會找上我。我閒暇時,只想待在家裡(神奈川縣),不想來東京。你知道為什麼嗎?」
我搖搖頭。
「東京以前發生過大空襲。你知道嗎,我路過隅田川(東京台東區的一條河),還可以看到一堆河川上的浮屍。」
我當時半信半疑地聽著。如果這都是真的,這女孩子未免太可憐了。
「銀座,日比谷公園,我也不想去。有幾次路過,突然就有全身燒焦的人跑出來,抓住我的手,要我給他們一口水....。」
天哪,東京大空襲,至今都過了一甲子了。真有這些怨靈,陰魂不散地盤距在原地那麼久嗎?
這實在是我無法理解的世界。我只能靜靜地聽雪江說,什麼話也插不上。我事後查過「東京大空襲」,銀座、日比谷公園,確實都是重災區。隅田川沿岸則是遭到美軍燒夷彈轟炸,身上著火的居民不論會不會游泳,紛紛往河裡跳,其結果就是河面滿是浮屍。
雪江描述的,與當時的慘景相符合。
接著,雪江就開始說她和真言宗那位大師的奇遇。
雪江說,她自己也多少會看人相貌。有些人的相貌就是不對,看了就是不喜歡,這和醜與美無關,就是磁場不對。
「我長期被這些事物困擾。有一次,我因為生病住院。住院期間,有一天,在醫院的會客室,見到一個相貌堂堂的人。下意識在想:我要是不跟這個人說幾句話,這輩子會後悔。於是我主動和他說...。」
「妳主動對一個不認識的人開口了?」我驚訝地問道。眼前的雪江,給我的印象一直是美麗而文靜的,不像是會主動搭訕的人。她會開口和陌生人說話,想必是有什麼驅使著她。
「他是怎樣的人?」我問道。
「那個人自我介紹,說是真言密教第159代大師。這是從平安時代(9世紀到第13世紀的日本)一路傳來的。精確地說,是『真言密教天意真觀流天意真觀派』。」
這一大串教派名字,我是在她用手親筆寫下之後,才知道她說什麼。
雪江繼續說:「他一見到我,就斷定我與他有緣,要收我做弟子,他連法號都為我想好了。」
「法號?」我稍微驚訝了一下。這情節,像極了任何一個病急亂投醫的人,遇到一個見獵心喜的術士。
「恩,叫做『月光』」雪江說。
雪江她繼續描述著那位密教大師的種種神蹟。這位大師能看穿一個人有無被「依附(附身)」,能從面相斷人善惡,能知人的大限....。這位大師當下把雪江心中煩惱的問題,一一言中,讓雪江佩服不已。
我聽到此,也開始對這位大師感到好奇。或許雪江真的「適逢其人」,只是我不清楚罷了。
我們話題漸漸轉到別的地方,談公司八卦、談世態人生,談到咖啡廳打烊。
我們出了咖啡廳。我看看時間晚了,主動提議陪她回神奈川住處。她很高興地接受我的殷勤。
電車開到「櫻木町」站,下了車。看著頭頂星空遼闊,雪江提議在站前不遠處、Landmark Tower的草皮上坐著聊天。我答應了。我兩坐著,她看著星空,我看著她,涼風徐來,偶爾吹散她的髮絲。她是這麼樣一個美麗的女孩子,沒有這些煩人的事情,雪江不知道會是多麼快樂。
她模樣輕鬆地閒聊著,話匣子似乎始終止不住。她談著自己從小到大的經歷,談著自己曾做的工作、曾經交往過的人。
「妳知道嗎,我其實和妳同類?」我突然丟出一句話,打斷了她。
「什麼意思?」雪江好奇地問。
「我其實也多少看得到。妳看看妳的左邊,是不是坐著一個男人?」我正經地說。
「在哪裡?」雪江轉過頭看,不停地張望著。
「吶,那裡!」我指著大老遠。雪江仍在努力地找著。
我看機不可失,立刻朝她臉頰吻了下去。她驚訝地叫了一聲。半晌,兩人無話。
我牽起她的手。她的指頭像是回應我,也勾了勾我的手掌心...。
那晚,我們正式跨過同事的界線。
以後的雪江,就和所有普通的女友一般,對我噓寒問暖、為我分憂解勞。我們上下班幾乎同進同出,同事們很快就傳出來「Kou-san找了總務部第一美女」,他們的眼中,不曾見過這樣一個幸運的外國人。
「幸運」,是的,我這麼想:如果沒有她那特異體質和那位「真言密教大師」的話,那確實是當之無愧了。
雪江和父母住在一起。自從被診斷為「精神有問題」以來,她不敢和任何人再提她所見到的異像。在日本,若是公然談起這些事情,很可能會被公司察覺她的精神狀況異常,以不適任為由辭退她。到時她連生活都成問題,只能以一個精神病患的名義領殘障津貼。
她的父母則是限制她平日的花費,每月薪水必須交給媽媽保管,每天只能拿兩千日圓零用,就是怕她「心智不正常,被人騙」。
我心疼她的遭遇。雪江畢業自立教大學,她自嘲地說,立教非一流,非三流,是一點五流。但是從她平日的聊天,我知道她絕非「心智不正常」,她父母應該清楚。
但是,她不時遇到的異像,則始終困擾著她。有一天晚上,她發簡訊過來。
「出現了」
「什麼?」我回覆。
「又像以往一樣,出現了。一個小孩,在我床前又跳又鬧!」
我看著手機裡的簡訊,不禁打了個寒顫。她接著又發來了一個簡訊:「應該是『座敷童』吧!是會給人們帶來幸福的。我應該不用操心」
我不知道什麼是「座敷童」,上網查了一下,才知道這是日本民間流傳的一種小精靈,專門搗蛋,但通常不會惹事。
我有些不太高興了。我相信雪江會見到異像,但我不相信有什麼「座敷童」。如果「座敷童」可信,三太子又何嘗不可信?孫悟空和豬八戒又何嘗不可信?但這些都只是民間故事。所有的民間故事角色統統都成神成精,這世間精怪何其多,還有完沒完?
我開始懷疑雪江。她的鬼故事可能有真有假。她是否在利用我的同情編故事,只希望多博得我一點關心?
我的不滿,在和那位「真言密教大師」過招後,到達最頂峰...。
雪江沒有正式答應成為那位「大師」的弟子,但過從甚密,儼然已是他的入門弟子。雪江自心底把「大師」奉為高人,言聽計從。和我交往後的,她提議把我的照片拿給那位「大師」驗一下。據說,好人壞人,「大師」一驗即知。
我也很想知道這位「大師」的神通,所以,答應了雪江。
上上週的某一天,她和「大師」聚餐,順便讓「大師」看看我的照片。我在公司加班,一邊等著對方「檢驗」後的結果。
晚上8點多鐘,雪江發來訊息:「給大師看了你的照片」
「如何?」我回覆。
「他說:你是一個30歲、略顯疲憊的上班族。準吧!」
我愣住了。我回覆她:「是嗎?還說什麼?」
「說你適合作上班族,別出來做生意什麼的。」
我沒再追問了。我今年35歲,雪江是清楚的。「大師」猜我是30歲,只因為我照片顯得年輕罷了。和實際年齡足足差了5歲,以一個「大師上人」而言,這是無法以誤差值來解釋的。至於「疲憊」這類不著邊際的形容詞,則可以用來泛指任何人。
「大師」技止此耳!
但雪江明顯信之不疑。
雪江又發來了:「他說,從照片看來,你被一個30多歲的女鬼纏著。」
我把手機蓋上,再也不看了。連活人都看不清楚的「大師」,能認得清死鬼?
隔天,我們在公司見了面。我把雪江拉進會議室,把我的疑惑統統和她說清楚。
「雪江,我相信妳能看到那些東西。但妳找錯人了。那個大師只是個神棍!」我憤憤地說。
雪江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說:「為什麼?」
「35歲猜成30歲,這不是誤差。這樣的大師妳也信?」
「但是他說你是『很累的上班族』,沒說錯呀!他還說,你身邊跟著一個女鬼,只有我救得了你。」
我發現我根本無法生氣。單方面生氣無法解決問題。雪江很可憐,她是真的需要「大師」,不論是從科學的角度或民俗信仰的角度。這個「真言密教大師」就是利用了雪江這一點,趁虛而入。
我不相信憑照片判斷人附身與否的事情,這與隔空抓藥差不多。但我不知道要如何反擊這個假貨。我很喜歡我的女友,我希望她能真正脫離苦海。
首先,先要讓她醒過來。有人有解法否?
讚!!!
樓主要先了解靈界的概念, 才有辦法幫你女友.
不然以有形的觀念去看無形的世界, 終其一生也只是在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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