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玩著手機...

最近，常因身體上的病痛上醫院。
經過診療室，總會看到一些光著頭的病患。
現在想來，其中，有一位小女孩令人印象深刻。
不知是什麼原因，也許是因為同一位主治醫生，
總是會在同一個星期三下午碰到面。
等候的時間，我總會拿起手機玩些小遊戲。
她好奇地探過頭來看我玩些什麼。
看她躍躍欲試的樣子，就將手機借她玩。
看著她玩得起勁的樣子，卻發現在她慘白的手臂上
佈滿了深深淺淺的針孔痕跡。我看得發呆…

但，不是為眼前的影像所震驚，
而是，再次為發現自己曾犯下的錯誤所衝擊…


還是學生的大一，因一時的好奇與無知，
參加了社褔社，
那一年中秋前夕，參加了一個社團與醫院所合辦的年幼癌症患友的慰勞活動。
被分配到與另一位學姐共同帶三位小患友玩遊戲。
我們在畫紙上畫出各種幾合圖形，並在幾合圖形下寫下英文拼字，藉此來教小朋友英文單字。
其中一個九歲小女孩畫了橢圓形，我便在圖形的下面寫下橢圓形的英文拼字並向她解說。
但她卻說
"大哥哥，我畫的是圓形，是生日蛋榚的圓形~"

我再次的向她解說圓形與橢圓形的差異。
並自得地畫出了一個標準的圓形給她看。
但她卻堅持她畫的是圖形
"人家畫的真的是圓形 ! "

我也再次堅持地向她說明
"小妹妹妳看，圓形不會扁扁的唷~是像大哥哥畫的這樣才是圓形唷"

她急了，出忽意料地將桌上畫的"橢圓形"畫紙給搶了過去。
突然的迸出眼淚
"人家真的畫的是圓形，人家真的很努力地畫了圓形啊~~，我討厭你!"

說完，便急匆匆地跑出休閒室，丟下我自己一個人，我急著想要追過去，
學姐卻從後一把捉住我的手，對我搖頭，我感受到學姐眼中的責怪。

當時，我不解，真的不解。卻感到十分的罪惡感，惹了她一個小女孩哭泣
後來，在回程的路上，學姐告訴我，我才明白自己犯下的錯誤。

"你發現了她手上的針孔了嗎？"
那些針孔是化學治療所留下的，那也是她畫不成可稱得上圓形的原因，雖然她是想畫，也很努力畫"

"你沒把我告訴你的話給記起來嗎 ？!"

"在你眼中是橢圓形，在她心中是圓形"

我沉默以對，
那一個秋天，那一年，我沒再踏進社福社。


後來學姐來找過我，
但是，
那一個四年，我依然沒有再踏進社福社，那是唯一的一次，

原因 ?
很明白，也很簡單。

"大哥哥，這裏要怎麼按才會接得到啊?"
小女孩的呼聲將我喚了回來。

我接過她遞回來的手機，並假裝笨手笨腳的打了一個不比她好到那裏的分數給她看

她看了以後很燦爛地笑著
"原來我也不差嘛~~"，你打了那麼久，分數也沒比我高到那裏!"

"是阿，小妹妹妳好聰明，我練了很久才打到這個分數的~~"
"小妹妹，醫生在叫我了，手機還給我吧"

"不要~~人家還要玩, 我要贏你，你看完出來再來拿吧"

我柪不過她，只好冒著失去手機的風險，將手機留給她，步進診療室。
後來出診療室後，在等護士通知領單的時間裏，我又坐在她身邊看著她打電動。

她邊打著電動，卻忽然冒出一句讓我吃驚的話
"你和我是一樣的病嗎？"

我一時間被她突然的一問，不知怎麼回答，小心翼翼地冒出一句
"我只是被醫生懷疑有…，所以依醫生建議安排檢查，要過兩三個星期才知道"

但她隨後的語氣與答話，才真正讓我感到震撼。


她的語氣突然像一瞬間成長了好幾歲.
但也確是如此…

"你知道我幾歲了嗎？
"我已經二十二歲了!看起來不像吧？ 像十三、四歲吧？"

"這是因為手上這些針孔才會讓我看起來與年紀不撘的"

她到是毫不避諱地將她手臂上的針孔給我看，我不知怎麼回答。

"你看，連按手機按鍵的手指都因此不隱了"

"不會的，妳打得很棒了，你不是剛剛打得和我一樣棒嗎？"，我勉強擠出一句。

她笑笑，像是一股富有含意的笑，我當時不解。

沉默了一陣了，她開口道
"給你看我的手，不是要嚇你的，只是覺得你是好人，可以給你看"

"大哥哥，我媽來接我了，我走了, 再見，祝你檢查有好結果"

她起身，回頭又說了一句,
"你打的分數很高唷"

我頓時有點一頭霧水。

"我有一支和你一模一樣的手機，那個遊戲我生病前最喜歡玩了，也玩得很棒，只比你的紀錄差一點而已。"

我看著手機，楞了一下，許久才回應過來，但已發覺得有股莫名的東西
在喉嚨與鼻頭之間亂竄…

"媽，那個人有和我一樣的手機，而且那個遊戲玩得好棒...."



我拿了單子，步出醫院，才發現
在喉嚨與鼻頭之間亂竄的是什麼。
那不是淚水
也不是同情
更不是可憐

而是
應該叫作寬容與感激的東西吧~




"在你眼中是橢圓形，在她心中是圓形"
"有那麼重要嗎？"
學姐畢業時對我說，

"那不是數學邏輯所能解釋的東西，你這個理工呆子"


是啊, 學姐
直線，半徑，弧形所不能解釋的
用"亂竄"就能解釋明白了。


有時候，我會幻想，
那個九歲小女孩也許還活著，十三年後，又遇上她，
一起玩著手機...





後記：
在整理這些文章時
我也決定
不只是重新原文呈現外
也打算在文章後
談一談
這些文章背後的
緣起與緣後

用比較平淡述敘的方式(事實上也是如此)
談談
這些文章誕生前的
故事與後續

希望有緣人能在讀到這些文章後
也能喚起你們
曾經淡忘或遺忘的

生命中的一刻
一起玩著手機..., 緣起緣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