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開罐器 2003~2014)
那一隻能震攝住豬喵的黑白貓,對不可一世的貓兒子發動了奇襲,短短幾十秒的混戰就咬穿了豬喵的耳朵,那晚我看他從容不迫自遮雨棚離開後,又失去了他的蹤影,於是我決定去找他。
有一天下班我走路回家經過市場,就看到一頭三花母貓,叼著一個空罐頭往一條巷子裡走去,我見過她很多次了,這是第二次看他叼著空罐頭,這也是為什麼我叫她「開罐器」的原因。
我尾隨開罐器走入了一條汽車開不進去的巷子,巷子底有一間小小的製麵廠,這時一位約六十多歲的老先生從裡頭走了出來,對著開罐器喊著:「妳又去撿了! 妳又去撿了!」說著就彎下腰,拿走了開罐器叼著的空罐頭,轉身就往門口一旁的紙箱丟去,發出噹噹的金屬聲響,顯然這一箱都是開罐器撿回來的。
製麵廠老闆鄰居都叫他義叔,他的老伴已經過世很多年了,有一次他騎機車與小貨車相撞斷了一條腿,從此走路就一跛一跛的,而他這個小小的製麵廠中,只有一台桌上型的滾壓機和一台攪拌機,平時生產陽春麵、油麵、意麵提供附近的小吃攤使用,他看見了跟在開罐器後頭的我,就對我笑了一下。
因為這是一條死巷子,很明顯我並不是偶然經過的,想到這一點,我急忙跟義叔打了個招呼,寒喧似的問他:「你好! 這隻貓…是你養的嗎!?」
義叔似乎有很久沒跟人聊天了,完全沒有掩飾或防備的回答我:「喔! 她喔? 自己來的啦,有麻煩才會找我」
我好奇的問義叔:「剛剛她撿空罐頭來給你喔?」
義叔得意的笑著說:「我沒在收啦,她就愛亂撿哩」
看著他彷彿在講一個頑固的孩子,直覺告訴我或許他知道市場幫或乳牛的故事,於是我請教他開罐器是怎麼來的,只是想不到這一問,居然問出了校園幫那頭勇敢的凹與市場幫畏縮的臭嘴,這兩兄弟就是在這裡出生的。
義叔想不到有個年輕人願意聽他說話,馬上拿了兩張板凳在門口讓我們都坐了下來,他點了一根菸之後就慢慢說起了這段往事:「那天是大年初六啦! 我拉開鐵門正要開工,就看見她」
叔指著機車底下打盹的開罐器,然後說:「她平常很乖喔! 就只有那天兇巴巴耶!」
說到這裡他又指著工作檯下面一個放拆封麵粉的桶子:「後來就在這裡啦! 我聽到幼貓仔在叫,我就想說慘了!生在這了」
義叔描述起這些事的時候的畫面相當生動,我也不禁都聽得入神了,這是我第一次聽到這段故事,非常的意外,像個小孩子一樣問他:「然後呢?」
義叔接下來講的往事又讓我更著迷了,凹與臭嘴居然是兄弟!? 而且他們都是開罐器所生的!?
我一開始是想問他關於乳牛的事,想不到得到了另一段異想不到的故事,義叔接著將那天開罐器如何把小臭嘴和小凹叼進荒地裡的那一幕,詳細的說給我聽,而且他們還有另一隻妹妹,跟母親一樣都是漂亮的三色花,但很可惜最後沒能存活下來。
荒地裡有一棵高聳的針葉松,早年應該是有人借植在這裡,因為後來沒有處理,針葉松長的太過巨大,就運不出荒地了,這棵樹上有一對烏鴉夫妻就築巢在大約四樓的高度,荒地周圍的居民都知道,他們住在這裡很久了,每逢黃昏時分,這對烏鴉夫妻常常從荒煙漫草的深處發出淒厲的叫聲,讓路過的人不寒而慄,而這兩隻肉食性的烏鴉更是附近小貓的天敵,這些年他們趁著母貓一時沒注意已開腸剖肚了不知道多少的幼貓。
開罐器原本是固定活動在義叔的製麵廠外的貓咪,在她還沒出現之前,義叔原本就苦於鼠患,製麵廠半夜裡常常被老鼠咬破麵粉袋或是打破一堆雞蛋,讓他非常頭疼,但是自從開罐器來了之後老鼠就收斂了許多,義叔很高興所以也開始加減餵養開罐器。
可是那一次開罐器生完小貓之後,天性驅使她將人類視為威脅,於是她和其他母貓一樣選擇了相對安全的荒地做為小貓的藏身處,只是想不到這次這麼做卻反而將他們三兄妹暴露在危險中了。
荒地是一個都市中的獨立生態圈,食物鏈被簡化到僅僅以大吃小,貓兒小時候被烏鴉吃掉,倖存的貓咪長大後又爬上樹去吃小烏鴉,也因為沒有具體的天敵,這對烏鴉夫婦在都市裡就扮演著老鷹的角色。
凹、臭嘴、小花貓這三兄妹,有一天因為等不到出去暱食的媽媽回來,從草叢裡跑到了空曠處玩耍,卻正好被這對松葉針上的烏鴉夫妻盯上了,肉食性的烏鴉正逢撫育小鳥需要肉塊,而這時居高臨下看到這三頭稚嫩可口的小貓,又怎麼能放過呢!?
那一次小花貓遇害了,開罐器衝回荒地,看見勇敢卻能力還不足的凹,企圖驅趕啄食妹妹的烏鴉,開罐器發狂般的撲向烏鴉,雖然趕走了他們,但是可憐的小花貓卻早已被啄開了肚子,奄奄一息連叫的力氣都沒有了。
當時機警的開罐器衡量威脅尚未消失,而其他兩隻幼貓卻又暴露了位置,於是做出了一個令人十分震驚的事情。
義叔說到這裡,將菸蒂丟在地上,側目的看著我:「後面你還想聽嗎?」我的牙齒在發抖,難道後面是真有什麼很血腥,很不堪的事嗎!?
這些貓都如此正視著自己的命運,這一切實在太迷人也太美麗了,我當然要聽,而且我全都想知道,所以立刻對著義叔點頭如搗蒜。
這時義叔又點了一根菸,視線看著二樓的高度,說出了:「然後…他就把受傷的那隻小花貓吃掉」我聽到「吃掉」整個人挺直了起來,義叔這時轉過頭來看我的反應,點頭又說了一次:「可怕吧? 她把自己的小孩吃掉」然後又轉頭看著巷口荒地那道生鏽大門,繼續說…
開罐器決定噬子,在凹與臭嘴面前吃掉已經沒有生存機會的小花貓,吃完後剩下一張血淋淋的貓皮,為了確保另外兩個孩子不會遭烏鴉的毒手,開罐器將小花貓剩下的皮,叼到一顆矮樹上披著,企圖這樣轉移烏鴉的注意力,爭取時間再次移動兩個小兄弟到安全的地方。
聽完開罐器的故事,我呆若木雞的看著那隻不起眼的母貓開罐器,這樣一隻游走巷弄間不起眼的平凡小動物,居然有這麼令人動容的哀歌,而撫育一窩小貓咪長大竟是這樣的不容易。

(倖存下來成為老大的凹)
這時候我突然想起了乳牛,回過神來立刻就問義叔:「義叔,請問你知道黑白郎君嗎?」這時義叔本來坐著,突然就像當兵見到長官來了一樣,立刻站了起來:「喔! 他喔!這個你就不知道了,他可是一隻靈貓喔」
接連瓦斯行的呂老闆,黃家藥店夫婦,還有義叔一提到他,都好像在談論一個奇人,而不是一隻貓,讓我感覺關於他的故事,我不知道實在是不行了。
義叔好像對於剛剛跟我說開罐器的故事時,漏掉了一個極為重要的情結一樣,馬上補上另一件使我震驚的事,他好像從乳牛的身上經歷過了什麼大快人心的事,而且彷彿昨天才發生一樣。
義叔:「那兩隻賊烏鴉,就是死在他手上」
這…我聽到這句話,全身起了一陣雞皮疙瘩,感覺整個就是太傳奇、太精彩了,精彩到完全不像真的,義叔這時又說:「這件事連黃藥店都不知道」然後就擺出一副很得意的樣子,活脫像個老頑童。
這兩隻烏鴉,成了貓群的一大害,他們發現與其等待機警的老鼠,不如對懵懂的小貓下手更為容易,漸漸的小貓曝屍在荒地裡,居民們雖然也覺得稀鬆平常,但是黑白分明的乳牛不能接受,他覺得凡是威脅到貓族生存的都是敵人,所以有一天,他決定出手要剷除他們。
聽到這裡,我忽然插嘴:「那…黑白郎君不是這裡的貓嗎?」義叔停頓了一下,回答我說:「這個…這個你可能要去問中藥店瞜,那隻貓一開始是他們在餵的」然後他又想起自己的故事講到一半,要我別打岔,而我也只能:「喔喔…好」然後義叔又繼續說了下去。
有一天乳牛在夜裡,利用背後的黑毛作掩飾,背對著烏鴉爬上了一旁只有三樓高的一棵木棉絮,當烏鴉夫婦察覺有異時,這頭貓中呂布居然直接從木棉絮上,跳到那棵高聳的松葉針上,而且烏鴉們底頭一看,那雙震攝住他們的貓眼已經在底下了,兩隻大烏鴉急忙趕快飛了起來,而乳牛這時用極快的速度竄上烏鴉巢,直接將鳥窩打翻,幾顆鳥蛋就這樣由高處掉落,而心急護巢的母烏鴉趕緊折返,想要攻擊乳牛,誰知道藝高貓膽大的黑白毛居然直接從四樓的高度一跳而起,咬住了母烏鴉的喉嚨。
整個過程好像經過排演與計算的一樣,扣住母烏鴉的乳牛,利用烏鴉一身羽毛與垂死的拍動翅膀當作降落傘,再以下面的灌木叢做緩衝,從四樓高處落下,將母烏鴉手到擒來,那晚住在一旁二樓的義叔,被那可怕的哀號聲驚醒,用記憶的片段拼湊出了這驚心動魄的一幕。
義叔說到這又開始點菸,這已經是他這個小時以來的第三根菸了,當他吐出一縷煙絲後,又問我:「你知道,他後來怎麼利用那隻母的,去抓公的嗎?」我怎麼會知道!? 這時我只希望他快說,不要再賣關子了,而義叔在抽了一口菸之後,就繼續說到重頭戲了。
乳牛抓到母烏鴉,咬破她脖子卻不咬死她,讓她漸漸虛弱到無力反抗,而烏鴉本為一夫一妻制的,這情況叫公烏鴉如何不焦急? 眼看沒了蛋又快沒了伴侶,也不停的在樹上哀鳴,又時而盤旋做出想俯衝的樣子。
那一天很多人都被這兩隻烏鴉的叫聲吵醒了,很多人都看見乳牛扣著母烏鴉,趴在荒地裡最顯眼的地方,他要讓公烏鴉聽,讓他看,也要逼他行動,不知道過了多久母烏失去了氣力,而乳牛就開始拖著她走來走去,這隻黑白毛有心機的隱藏了母烏鴉的狀況,讓公烏鴉失去理智,忍不住一點一點接近察看,他與公烏鴉就這樣僵持了一整天。
這一整天裡,不少鄰居們都覺得這隻貓城府好深,反而同情起烏鴉也太可憐了,但是一切都發生在荒地裡沒有人能插手,一個晝夜中母烏鴉也都沒有脫離過乳牛的掌握,直到第二天早上,天剛亮許多人們正要陸續上班之際,乳牛居然就叼著母烏鴉站在荒地那片高聳的圍牆上,讓過往的人們感到不寒而慄。
這個舉動終於讓公烏鴉按耐不住了,他盤旋在乳牛頭頂,伺機要搶回妻子的屍身,而就在他幾次假動作俯衝之後,黑白毛算準了一個烏鴉最難再上升的速度與時機,公烏鴉一俯衝,乳牛忽然將母烏鴉的屍身丟下圍牆,而俯衝中的公烏鴉見到乳牛鬆口,更加速衝向掉落地面的母烏鴉,可是這麼一來,他中計了!!
公烏鴉衝到妻子身邊的那一刻,貓中呂布-乳牛從圍牆上一躍而下抓住了他,立刻扭斷他的脖子,這隻公烏鴉掙扎了好一會,而黑白毛就這樣冷靜的在一旁看著他死去…
這件事,凹與臭嘴自然不會知道,是乳牛讓他們安全的在荒地裡長大的…
自那天起,荒地裡不再見到曝屍的幼貓了,老鷹與老虎的族群最後用最原始的方法決定誰能留下,這兩隻小貓咪們漸漸茁壯,後來有一隻眼睛會放電的可愛虎斑幼貓被遺棄在這裡,還有一隻橘白母貓也來接受乳牛的僻護,以及一隻人類帶來的瘸腿小貓,他們都追隨著黑白毛的腳步結夥成群,校園幫就這樣誕生了,從此之後附近的居民不再叫他「黑白郎君」除了黃家藥店還喚他的乳名「黑白毛」之外,我比較常聽到人們稱呼他「乳牛老大」
乳牛老大有個能分庭禮抗的對手,也就是盤據市場的「小綿羊-大白」不過…那又是另一個故事了…

(與惡魔戰鬥失去左眼的乳牛老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