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句話,我呆若木雞「他要找我?」「幹麻!? 他怎麼會認識我的?」 「來這餵貓…跟貓有關,是讀者嗎?」
這個突如其來的小粉絲,令人感到十分欣慰,終於有年輕人願意好好閱讀長篇的文字了,何況自己竟然有「粉絲」雖然老夫早已一心淡泊名利了,有粉絲來相認還是令我感到一絲的虛榮,這確實是件令人欣喜的事,只不過目前還是不習慣有人認出來,於是反問他:「怎麼? 你認識他!?」
想不到剛剛話很少的小蟲,居然對這個話題像開了話岬子一樣,他回答:「不是啦! 這個人都亂餵貓,而且還亂養,把自己的貓搞丟了還在那邊寫故事寫的很爽,我想勸勸他…」
聽到他這麼一說,我如晴天霹靂「什麼東西阿!?」 「這小屁孩憑什麼指責我??」「你才每次餵貓都留垃圾讓我收尾勒」我表面上面不改色,但其實早已大動肝火,這個小蟲懂什麼,我…我要好好教育他…
「而且…他還自稱餵了一群流浪貓,像在做秀感覺很假…」小蟲又補上這一句,我聽了這句話,可是克制住了掐他的脖子的衝動才有辦法冷靜回答他:「他如果沒有…那他幹麻說他有?」
小蟲倒完罐頭站起來:「我怎知道! 現在很多人不是都這樣在騙美眉阿…」
這…這句話我在我心裡竟然一時無法反駁,因為美眉家中正好有一個,但是小蟲又不認識我,憑什麼這樣全用負面的觀感論斷我!?
小蟲又問了我一次:「那你認識尼克嗎?」
氣頭上的我只回答他:「不認識」然後我掉頭就走,這年輕人太不像話了,我從來沒說過我在餵養流浪貓,他們都是我的朋友,不是什麼沒我接濟不行的可憐小動物,不論凹、臭嘴、小可愛、二號都一樣,他們靠的是自己!! 準備貓食只不過是因為「他們時常來找我」這不是一種概念而是事實,我既不想當義工也不想當善人,這也就是我不曾露面的原因,這個小蟲什麼都不懂。
再說了,我哪有騙小女生!?
Emily她是…
Emily她是…黑糖跟操灰搭的主人
她原本就是故事的一部份,不是嗎!?
她是因為豬喵才來找上我,然後我收養了她們家的操灰搭,我…我可從來沒有騙過她,這小蟲憑什麼這般議論我。

我氣呼呼的走回家,連飲料也忘了買,一進門就把鞋踢甩了出去,Emily笑瞇瞇的看著我:「怎麼了?」
我還不太高興:「剛剛我遇到那個餵貓的年輕人了」
Emily問說:「他怎麼了嗎?」
我正想重複小蟲說的話,讓Emily來評評理,但是想到「騙美眉」這三個字,一時說不出話來,只是:「我…」
Emily:「那你有問他,知不知道凹跑去哪裡了嗎?」
這下我才想起,對吼! 剛怎沒想到要問? 只是茫然的回答Emily:「啊…沒有,我忘了問」
Emily輕輕皺了一下眉頭,又問我:「那我的奶茶呢?」
我看了一下自己的兩手,才發現剛剛根本沒進去過商店,又吞吞吐吐的說:「我…沒有耶…我…我忘了買」
Emily從鼻孔裡呼氣,作生氣的樣子:「那你到底出去幹麻啊!?」
我忽然覺得...Emily微怒的樣子好可愛喔! 原來她生氣這麼好看…
不對! 這裡是我家耶,她今天又想來就來,還一附自以為是管我的樣子,根本…根本就跟那些貓一樣喧賓奪主了阿,亂了! 這丫頭亂了…
我:「妳…妳這傢伙!!」
Emily兩手插在腰上:「喂! 什麼傢伙? 很難聽耶…」
我:「我問妳喔! 真的有人會以為故事中的我只是自稱在餵流浪貓騙人嗎?」
Emily沒想到我忽然問這個,想了一下:「這…好像也不完全是」
我急的:「說清楚! 說清楚!」
Emily不明白我在氣什麼,只是說:「阿呦~ 餵流浪貓是常拿食物去貓咪聚集的地方給他們吃,而你好像是準備食物等貓來敲門,所以我覺得不太一樣咩…」
一聽到Emily簡單三言兩語就區分了我跟這些貓咪的相處形態間的不同,頓時氣消了一半,又問她:「還有呢?」
Emily感覺我好像不滿意,又仔細想了一下說:「我覺得…你餵他們,是因為你『放不下』而不是有沒有愛心的問題」
我聽她這麼說,立刻什麼氣都沒了…
Emily接著又繼續說:「你很想念豬喵、乳牛,所以就一直對外面的貓咪愛烏及烏,雖然你想切斷這個連結,但是你捨不得,又不知道該怎麼做,因此這些貓咪就賴著你…」
聽Emily說完這幾句話,剎那間…我覺得心裡暖暖的,在社會上老是必須防著陌生人,不輕易告訴別人自己的想法,不隨便透露心思,但是有時夜深人靜又感嘆世界上沒有一個了解我的人,這時的Emily隨便幾句話,就呈現出了我想要被人理解的那部份,我看著她,瞬間有一股想要抱住她的衝動…
Emily見到我盯著她看,顯得有點不好意思,小聲的說:「你怎麼了?」
房子裡剩下兩個人,我的思緒陷入混亂…
沉默的十秒鐘過去了,Emily低著頭不發一語,在這個氛圍下任誰都會將注意力放在對方的身上,這時我也不確定是不是因為眼前的這個女孩化了妝的關係,她的臉好紅,她的眼睛不敢正視我的樣子,讓我回憶起當年血氣方剛的自己,也發現了我的心跳正在加快…
這時小馬走了過來,立起身子將前腳搭載我大腿上,發出一聲「馬嗚~」
Emily小聲地說:「他餓了…」
我回過神來應了一聲:「喔…」
然後轉身去櫃子拿飼料,Emily則走過去沙發坐了下來,我取出碗來蹲在地上背對著她,這時Emily才輕輕地開了口:「所以…剛剛你就是跟那個人談這些喔?」
我還在等心跳緩和下來:「恩…他說這些貓可能根本就不存在…」
Emily聽到這些話,激動的說:「怎麼可能! 他們全都是真的!!」
我:「但是他懷疑啊!」
Emily沉默了一下子才又說:「不要理他,這種人就是這樣」
我:「還好啦,畢竟他也持續來餵一陣子貓了,心地應該還不錯」
Emily:「那他還有說甚麼嗎?」
我:「他還說…還說…」
Emily:「他還說甚麼?」
我心虛地說:「他說…我寫故事連載,搞不好是為了騙美眉」
Emily激動的站了起來:「他亂講!!」
背對著她看著吃飯中的小馬,我的嘴角微微的上揚了,我就是知道Emily肯定是挺我的,她跟著我送走乳牛,拯救被暴徒幫獵殺的凹,甚至抓起了令人害怕的烈,只有她可以證明這不是我開始說故事的初衷,她知道我覺得「若不是透過文字,豬喵與乳牛就彷彿沒來過這個世上」我承認被小蟲的話打擊到了,但是在打擊的當下也早就知道Emily會相信我,這時她激動的說小蟲亂講,讓人聽了好窩心…
Emily這時忽然問:「那你有嗎?」
她突然冒出這句話像是一紀棍子打在我頭上,我回頭疑惑的說:「妳剛說甚麼?」
Emily瞪大眼睛的看著我,又再問一次:「那你有嗎?」
我沒聽錯吧? 我有沒有妳會不知道? 妳剛就說他亂講了,現在卻問我有沒有? 妳…妳根本不相信我!?
剛剛在Emily這裡取到的溫暖瞬間降到冰點,我甚至要仔細觀察她的表情,好確定她不是開玩笑,是她自己要走進故事的,既然參與了,對這些過程還不夠了解嗎? 這種不信任比小蟲剛剛說的話更讓我難過,我回答她:「我有嗎? 這是什麼問題?」
Emily像是要我挖開心臟給她看一樣的說:「我怎麼會知道你有沒有? 有的話你會老實告訴我嗎?」
這是甚麼意思? 一路上黃太太、馬克醫生、義工阿姨,小悅每個該讓她認識的人她都認識了,除了豬喵之外每隻貓她都摸過,她怎麼還需要問我才知道呢?
我言無不盡、吐無不實,她現在居然質疑我搞不好曾有過不單純的動機,只是隱瞞了起來…
我對她說:「妳發神經喔? 妳是有見過我跟哪個讀者私下見面嗎?」
Emily已經超越了一般朋友的追問,就算是自己的心思被看透,也非要我回答這個問題不可,她用手指搓了一下我的手臂,又逼問了一次:「如果真的沒有你就說嘛!」
我不耐煩的說:「妳曾幾何時看過有個可愛女孩,因為仰慕貓咪故事的作者跟我見過面了? 哪有甚麼人因為被故事中的貓咪們吸引跟我越走越近? 什麼時候有…」
講到這裡,我突然停頓了下來,Emily一臉期盼的等我把話說完,看著她…我心想「不對…這樣的女孩…眼前不正好有一個!?」
看著她的眼睛,才赫然發現合乎這描述的女孩就是她!
我聲音變得有點顫抖,吞吞吐吐的說:「我…」
Emily聽到我好不容易擠出了一個字,更是棄而不捨想要得到答案,捏著我的手問:「你說啊? 到底有沒有嘛!?」
我忍不住笑了出來說 :「有…」說完這個字,就開始想要怎麼自然的消遣她,讓她發現那就是她自己。
Emily聽到這個字,又想再次確認她沒聽錯:「你剛說甚麼?」
我立刻又說了一次:「我…好像有…」
Emily落寞的一聲:「喔…」捏著我的手鬆開放了下來,然後慢慢走回沙發坐了下來,而這時小馬吃完飯,正抬起頭看著她,整個客廳瞬間好像冷凍庫一樣。
她怎麼了?
我走過去想看看她的表情,Emily忽然抓起她的包包說了一聲:「我要回家!」然後低著頭撞開我往門口走去,她突如其來的反應嚇了我一跳,急忙問她:「妳怎麼了!?」Emily連把鞋穿好也不願意,直接把球鞋當拖鞋穿將腳塞了進去,眼睛都不願正視的說:「想不到你是這種人…」然後就奪門而出。
「我怎麼了?」我杵在門口問自己,剛話說的好好的,是哪裡惹到她了?
突然間我恍然大悟,Emily誤會了!! 她以為我講的是別人,她沒聽出我說的就是她啊!!
我趕快拿鑰匙、穿鞋,然後衝出門去,我發現了這是一種感覺,跟年齡、身份都無關,存在就是存在,一但錯過就找不回來,我要去把Emily追回來,然後告訴她...
衝下樓梯就直奔市場,我必須在Emily騎上機車前追到她,這時突然有兩隻大狗跑過,一眼就認出是薩薩比、還有古夫,他們又出動了,就好像芬達死的那晚一樣,我停了下來,一邊是Emily漸走漸遠的背影,一邊是兩隻狗奔跑過去的方向,現在怎辦!?
不管了! 我想起芬達的死,改天再跟Emily解釋好了,我追了過去一面對他們大喊:「喂!!」這兩隻狗不但不理我,還好像在追著仇人一樣,直到轉進一個地下室入口前才看兩隻橘貓,正是歐玲和橘!!
這些傢伙! 當年害死了媽媽,如今還要對小孩下手嗎!?
看著小橘貓姊弟被逼到鐵捲門前退無可退,人的跑速來不及趕上了,我急的想找顆石頭丟他們,就在這一瞬間閃出了一個土色身影擋在橘貓姊弟前面,正是跟我不熟的那隻大黃狗亞凱!!
亞凱撕牙裂嘴的朝著其他兩隻狗狂吠,小姐弟嚇的躲在亞凱身後,大黃狗儘可能的露出猙獰的牙齒,想嚇退同類,他…他在保護兩隻小橘貓?
相形巨大的薩薩比與亞凱正面交鋒,大黑狗毫不猶豫的往亞凱肩上咬下去,大黃狗吃痛氣勢瞬間縮了起來,垂著耳朵收起尾巴但仍是硬著頭皮猛吠薩薩比,這時我趕到從大黑狗的後頭用手臂扣住他的脖子,大喊:「抓到你了!!」
從小了解大型犬,這隻跟狼狗差不多大的黑狗被我扣住,狗嘴就咬不了人了,薩薩比使勁扭動想掙脫,我則是抱的更緊:「壞狗! 你知道什麼顏色最補嗎?」古夫看見狗老大被我箝制,整個怕的要命一直後退,我騰出一支手來抓住大黑狗的耳朵,跟這些四腳的相處習慣了一點也不嫌髒,就往他的耳朵咬了下去,薩薩比才發出了響天的哀號。
這時背後忽然有人叫我:「那個…林先生!?」
我轉過頭一看是黃太太,狗耳朵還在我嘴裡…
黃太太:「有打擾到你嗎?」
我趕快吐出狗耳朵放開薩薩比:「沒有沒有…」薩薩比獲釋趕快夾著尾巴跟古夫逃了,這時黃太太趕快跑到小橘貓姊弟身旁:「吼~ 你們兩個有沒有被咬阿!?」黃太太蹲在地下室坡道上,像個慈愛的媽媽仔細檢查著兩個孩子有沒有受傷,而真正被咬的亞凱沒被關心到,只是在一旁猛搖尾巴。
這時黃太太才看見亞凱,伸出了手摸摸她的大狗頭說:「狗毛好乖! 保護弟弟妹妹…」
我驚訝的說:「狗毛?」
黃太太這時才站起來對我說:「他叫狗毛,我們家養的啦!」
我才奇怪這隻亞凱怎麼會奮不顧身的護著橘貓姊弟,原來是黃家藥店養的,真是一隻好狗。
黃太太這個時候說:「你好久沒來我家泡茶了,來啦! 來我家坐啦! 順便也要帶他們回家」

黃太太的熱忱與這三隻狗貓的可愛,讓我無法拒絕這樣的邀請,有好一段時間了,我與黃家夫婦有著共同的哀傷,那就是黑白貓王乳牛的過世,走在她的後頭,又讓我回憶起那個下午,她流著淚勾著Emily的手,捏著不能再擦的衛生紙,而年邁的義叔坐在機車上,黃醫師則面無表情,看著我爬上荒地的鐵欄杆大門。
這些日子以來,我們都不再互相提起這些事,自己連經過藥店都不敢往裡面看,倒垃圾時也避開黃太太的眼神,自那天起甚至再也沒見過製麵廠的義叔,我們都繼續讓生活的齒輪轉動…
一走進藥店,黃醫師立刻站了起來:「喔! 你怎麼那麼久沒來啊!? 坐坐坐…」說著就開始準備茶具,這時黃太太問我:「你要不要去漱個口?」
黃先生不明白的問:「漱什麼口?」
我趕緊說:「喔…好!」
漱口出來後,黃醫師問起我最近工作如何,我也陪著他們閒話家常,忽然黃太太問我:「你最近有沒有看見那隻白鬍子老大?」
我回答她:「我剛剛也正想問你們耶! 好像有一整個月都沒看到他了,不知道發生什麼事…」
黃太太接著說:「我是想都不敢想喔… 那隻貓很乖說」
我心想:「是阿…那麼乖又靦腆的凹究竟跑哪去了?而且還是跟二號一起消失的,難道你們一定要這樣嗎? 一個接著一個離我而去…」
想起那張不要餵貓的告示,我考慮是不是應該去三樓問問凹與二號的下落,這些貓咪守護著這個社區還有荒地,讓攤販們不必苦於鼠患,日子久了他們一定會感受得到,但就是生怕他們早已對這些貓咪做了可怕的事情了…
我一邊喝茶,看著門口的亞凱,讓橘貓姊弟在他身上爬上爬下的,橘還頑皮的要咬亞凱的耳朵,亞凱既像是個大哥哥,又像是他們的守護者,為什麼他們可以學習共存,而人類卻不能呢!? 只要願意分享環境給他們,他們肯定會回報,我是這樣相信的。
這時黃醫師忽然問我:「那你跟上次那個小姐呢?」
我疑惑的說:「哪個小姐?」
黃醫師笑道:「上次帶黑貓來,眼睛大大的,很漂亮那個啊」
我才知道他在說Emily,回答他:「我…我跟她又沒怎麼樣…」
黃醫師還是笑瞇瞇的說:「她不錯阿!上次你爬欄杆過去,她一直擔心你受傷,真的啦! 這女孩子不錯啦…」
其實他們不知道,今晚才剛跟Emily不歡而散,但是黃醫師言下並沒感覺我跟她在一起很突兀,說真的這話也很中聽。
我不好意思的說:「她跟我差十二歲耶…」
黃醫師:「這樣哪有要緊! 差多歲才疼某阿!!」
黃太太這時打岔了:「誰講! 你不要聽他亂講! 你還有個女兒耶,要幫她考慮一下,要不然到時候喔,你要顧小孩,她想趴趴走都馬會出問題…」
黃太太的話有如一記當頭棒喝,這些問題怎麼剛剛我就都沒想起過?
黃太太接著又說:「現在啦! 愛的時候都馬沒問題,少年時都沒關係啦,娶回家沒同心的話再來整天冤,苦的還不是父母小孩…」
黃醫師不以為然:「各人有各人的福氣啦…」
之後他們的話我就再也沒聽進去了,沒錯…我不再是二十幾歲了,Emily還年輕不懂的她擁有的是甚麼,我不能一時感動,然後幼稚的說她是我的摯愛、上天的禮物、今生注定的緣分,像個冒失鬼闖入她的青春年華,然後再將煩惱、小孩丟給她說要共同承擔…
那天我就這樣迴盪著黃太太的話,失魂落魄的走回家,一打開門就看見抬頭討摸的小馬,我抓抓他的頭,自言自語的說了一句:「冒失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