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終於了解了心懸在那兒是多麼的不好受,這件事到底有沒有答案? 或是該不該有答案? 這女孩今後倒底要怎麼看待她呢? 想到這裡我再也寫不下去了,索性站起來伸個懶腰吧。
這時候陽台上忽然碰一聲,我知道是有貓跳了下來,就往後頭去察看,一面不忘大喊「馬?」小馬這傢伙,自從為了他買了一大堆飼料之後,他居然不再來了,害我每天都要去外面喊市場校園幫們,雖然臭嘴、茂谷都會跑來吃,但是這座小山似的飼料是要餵到何年何月呢!?
才一推開紗門就看見打滾中的小可愛,我對他說:「原來是你喔…」我一直搞不清楚他怎麼從五樓下來的,當然我也勸過他的主人小悅說小可愛應該有八歲了,生活在荒地市場中大半輩子,現在才要關他已經不太可能了,強迫他的結果很可能就是讓他害怕那間房子,反而不敢回去,但是小悅就是不死心,只要等到小可愛一回家,就把他關在房子裡。
當然性格溫馴,長相可愛也不代表他就沒有野性,我不只一次看到小可愛叼著老鼠正要找個地方享用一番,這就是天性,就好像吸血鬼不從恐懼的人們身上得到血液一樣,沒有飽足感…
我正在陽台抓了一把飼料給小可愛,頭上就傳來:「喂! 林先生,我家小可愛又跑去你那了嗎!?」
我聽得出是小悅的聲音,對著頭頂回應:「對阿! 他正在吃飯」
小悅:「吼! 我才開一下門他就給我跑出去,明天要抓他去洗澡說… 你等等我,我下去抓」
我搔搔頭:「喔…」心裡卻想「妳以為妳養了隻瑪爾濟斯啊!?」
才一低下頭就看見小可愛睜大眼睛看著我,我就馬上用嘴形無聲的對他說:「還不快跑」 他立刻就像聽到起跑槍聲的選手一樣,轉身立刻跳上護欄,往荒地裡衝…
三分鐘後,門鈴聲響起,我知道是小悅來抱貓了,趕快去打開門一面說:「不好意思,我還沒抓到他他就跑了…」
小悅氣的跺腳:「蛤~怎麼這樣啦! 給人家洗一次要八百耶…都約好了」
我:「不好意思啦! 他對我又沒像妳那麼熟…」
小悅不甘心的說:「才怪勒! 你還比較像他的主人,他逃出去第一站就是你家」
我聽了也只能一直陪笑,這時候小悅好像想起了什麼事,改口問:「你有發現嗎!?」
我:「發現什麼?」
小悅壓低音量神秘的說:「三樓的阿! 搬來一對情侶,每次看到貓咪就趕走,讓人很不爽耶」
我:「妳怎知道?」
小悅把我往門裡推了一下:「我有看到阿! 而且他們還去外頭貼了一張告示,叫人家不要餵貓耶」
剎那間我明白了,原來貼告示的不是那個騎機車的年輕人,而是我家三樓剛搬來的新鄰居,一切果然如我所料,只有新鄰居才會對貓咪無法忍讓,這下範圍縮小,就不太擔心有人做出傷害貓咪的事了,但…那個年輕人,不就單純只是來餵貓!? 那他幹麻跑!?
我忘了小悅還在,自顧自的思索這些問題,直到小悅打斷了我:「喔~ 交女朋友了吼!?」
我回過神來:「什麼?」
小悅一附挖到八卦的樣子,竊喜的說:「還帶回來了勒…」
我一轉身發現她指的是那個桌上的粉紅馬克杯,趕緊解釋:「不是啦! 那是一個朋友來看貓,自己帶杯子來啦!」
小悅一附不可置否的樣子:「拜託! 你去朋友家會自己帶杯子嗎?」
我一時語塞:「我…我…」小悅的樣子越來越得意,我趕緊補上一句:「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堅持阿」
小悅哈哈大笑:「堅持勒! 你說的你自己相信嗎…這次帶杯子,下次帶拖鞋,然後呢? 牙刷? 枕頭? 我看過不了多久你就幫她打一附鑰匙讓她自己進來『看貓』了」
我聽了才恍然大悟:「真的?」
小悅裝出一附快暈倒的樣子:「我的天阿…世上怎麼有你這種人」
我不想繼續開著門跟她鬼扯,這樣下去整棟樓都快聽到了,於是做出了一個踢她的動作:「鬼扯! 快滾…去找你的貓去」
小悅走了以後,我不停反覆思考她剛剛說的話,女生不愧是比較了解女生,但是如今對象是Emily光是想像我跟她在一起,自己都有股很強烈的違和感,因為…她在我印象中始終沒有完全脫離那年國中生的樣子…
找個機會跟她說說那年的事吧。
說到小可愛的主人「小悅」她住在我家五樓,今年大約二十八歲,五年前跟她男朋友一起搬到這裡,平常不太跟人打招呼,當年因為豬喵與乳牛的大戰,我常很晚又要跑到市場裡抓貓兒子回來,所以深夜偶然的看到她男朋友載著她下班,認識他們之後我才知道,小悅是個酒店小姐,而她男朋友則是酒店裡的少爺…
三年多以前有一天的凌晨時分,睡夢中被樓上拍打鐵門的聲音吵醒,我打開裡面的木門,隔著鐵門就聽到五樓傳來檢察官宣讀逮捕令的聲音,七八個荷槍實彈的霹靂小組沿著樓梯部屬,是小悅的男朋友…
因為屋子裡藏了幾包K他命,而且老早被緝毒幹員盯上了,那晚我坐在客廳,聽著外頭小悅的哭聲「你們不要抓他!!」「放開他!」「我求求你們…」就這樣小悅的男朋友被判了七年…
因為平常也不會上五樓,有段時間我以為她老早搬走了,鄰居們議論紛紛,有的說小悅也一起被判刑了,也有人說他老早又跟了新的男人,衛道的老人家們甚至認為她是社區的毒瘤,希望她別住在這裡了,直到小悅她男友被抓的半年後,有一天我在晚上十一點半回家,看到喝醉的她坐在地上哭,一邊咒罵自己的命運,我才知道她還在這…
那晚我認為自己是個單身男子不太方便,沒有過去問她怎麼了,只是繞過她的時候,我看見趴在她腿上的小可愛…
幾天之後的一個星期天早晨,小悅跑來我家按電鈴,我才剛打開門她劈頭就問:「林先生,我可以收養這隻小可愛嗎!?」眼神裡充滿了雀曜,好像她是忽然想起自己可以這麼做一樣,雖然小可愛並不是我的貓,我還是像主人一樣給了她一個鄭重地允許。
可是頑皮的小可愛老是跑給她追,不是不回家就是躲在我家,大多的時間裡他還是喜歡待在荒地,我常跟小悅說真正的米克斯是不會失去貓咪高貴的自尊的,小可愛當了八年野貓,當妳開著門他們就想進來,當妳關上門他們又想出去,要養他就只能放養。
可惜小悅一直無法領會,老想把他當美短養,不過也因為這樣我才發現這個落入風塵中的女孩,其實很有愛心跟耐心…
那陣子因為凹與二號失蹤,所以我常四處散步一面找他們,這些年來先是大白、豬喵、最後是乳牛的離開,其實凹若是也追隨去,我也已經不會意外了,只是有點無法接受的是經歷那麼多次大戰,他要走居然沒有留下訊息? 其實我感覺凹還在,但好像是換了另一種生活模式了。
聖誕節一天天的接近,這陣子Emily只打電話給我過三次,傳訊息給我中也只問了一些言不及意的事,當中還是問了兩次「豬喵回來了嗎?」倒是最近的一次居然給了我一個新的方向,我看著她傳來的訊息「小馬身上搞不好有晶片」
Emily一語驚醒夢中人,小馬剪過耳、愛人摸、而且不抗拒進入我家,肯定是有人養過一陣子了,如果他是被棄養當然很可憐,但如果是走失…那他的主人不就急壞了!?
好! 我對自己說,如果下次碰到他就抓他去掃掃看,我要義無反顧的把他送回主人身邊,經歷過失去豬喵的我,想到這件事就熱血。
這個機會想不到很快就來了…
有一天下班後我坐在客廳看電視,校園裡狗吠聲大作,我跑到窗邊一看就看到芬達的遺孤「歐玲」對著汽車一旁的薩薩比哈氣,而薩薩比並不想理她,只是努力想鑽進車底下去抓另一隻貓,原來是歐玲的弟弟「橘」來不及跳上圍牆,被追進了車底下,而擔心的歐玲沒法幫忙,只是在圍牆上恫嚇薩薩比,一邊來回踱步。
薩薩比原本就是獵貓小隊中攻擊較為主動的,只要他不放棄繼續這樣吠,早晚會將另外三個成員,古夫、薩克、還有亞凱引過來,到時橘就凶多吉少了。
我趕緊提著一盆水跑到陽台,對薩薩比大吼:「壞狗,你想幹嘛!?」大黑狗看到我顧忌了一下,但並沒有退縮的意思,所以我將手中的水奮力往校園一潑,薩薩比往後跑開了五、六公尺,常被我潑水的他終於摸清楚了有效距離,他站遠遠的看著我還能怎樣,順便守株待兔等橘出來。
看情況這是非要我跑進校園修理他不可了,對他喊道:「好! 你皮癢了…」於是我正要轉身進屋穿鞋,想不到這時一道黑影從車底下衝了出來,往薩薩比撲了過去,大黑狗一時不察,居然被這道黑影的爪子正中眉心,發出了一聲哀號。
是小馬!! 原來車底下還有另一隻貓,薩薩比追捕橘,把小橘貓往車下趕,卻不知道車底下還有一頭虎斑貓,小馬奇襲成功又躲回車底下,而薩薩比氣的直追,忘記了有效範圍這件事,我在二樓用力扔出了越來越少的衣架,剛好不偏不倚的打中大黑狗頭頂,讓薩薩比吃痛轉頭就跑。
好聰明的小馬! 剛剛…他剛剛在配合我?
橘看薩薩比跑掉,趕緊衝出來跳上圍牆與姊姊歐玲會合,而小馬也出來注視著狗兒跑開的方向,我在二樓上不管他知不知道他是小馬,叫了他一聲:「小馬…來!」這時小馬像似乎聽得懂一樣,居然慢條斯理的跳上圍牆,接受橘貓姊弟的一陣親熱,然後在圍牆上抬頭看著我。
我:「來吧! 你忘了嗎? 我說要幫你準備大餐的…來嘛」
小馬看看橘貓姊弟又看看我,於是又繼續往我這走來,跳上了遮雨棚毫不猶豫的到了我的面前,而他一接近居然馬上要討摸,我更深信他是有人養過的了…
「來…來…」小馬就這樣跟著進了屋子,我取出碗還有飼料才剛一倒,他就立刻埋頭大嚼,這次我第一次餵他,而且就在屋子裡,這樣的狀況十分罕見,不論凹或是乳牛要他們進來吃飯那時可都令人費盡心思。
看著他低頭猛吃,我問他:「你有主人嗎?」小馬恍若不聞繼續吃他的,我接著又說:「你待在我家吧!? 明天我帶你去掃晶片,看你家住在哪裡,好嗎?」這時他才抬頭看了我一眼。
很多朋友認為我時常跟貓咪說話是對牛彈琴,但就算他們其實聽不懂,只要反應出來的動作與我想說的話有一點點關聯,都會令人很高興,其實與貓說話也不過就是在追求這點巧合而已,只不過…今晚的巧合特別多。
小馬吃完飯,在原地就開始洗起了臉,我坐在地上看著他一邊洗臉一邊打滾散播氣味,我知道這是貓咪安心與熟識的表現,就又朝著他說:「今晚你就睡這裡了,好吧?」
小馬不太叫,但是對於室內的適應十分良好,我甚至抱起他摸了一陣,而他去看了看我的魚缸,又四處走了一圈後,就跳上沙發準備睡覺了。
那晚,我取出枕頭和被子跟他睡在沙發,熄燈後整個客廳迴盪著他的打呼聲,藉著小馬我回憶著有豬喵陪伴的一切時光,當時我認為不管在何方,一定有一個如我當年那麼焦急的主人在等著他,沒錯! 所以我一定要送他回家。
第二天一早,我又餵小馬吃了一次飯,然後他吃飯這段期間,我去把帶操灰搭的籠子拿出來,擦拭一下就放在地上,然後我去穿衣服準備帶他去掃晶片,可是穿好衣服後一走出來,小馬居然不見了!?
我才要跑去陽台喊他,就從客廳傳來一聲:「馬~」原來他自己進籠子裡去了!
我蹲下來蓋上門,對他說:「你的主人一定這樣帶你出去玩過,對吧!?」然後我們就往馬克醫生學弟開的診所出發了。
在捷運上小馬很乖,連一聲叫聲都沒有,他的適應性出奇的好,這樣的結果讓我感覺一切都會很順利。
這時LINE提示音響起 Emily傳過來「你今天在做甚麼呢!?」
我看著這封訊息,才訝異自己沒有跟她分享帶小馬去掃晶片這件事,我知道一但說了她搞不好會跟著來,那似乎也不錯…不是嗎?
可是我按掉手機,這幾天…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
一個貼心的女孩,聰明伶俐又年輕,無一樣是我能抗拒的,可是怎麼這時候Emily越是想靠近,我卻越害怕呢? 她的熱情此刻那怕是一點點,對我來說都燙的像燒紅的木炭…
我又拿起手機,傳了一個「妳的杯子忘了帶走」才不過十秒鐘,一如Emily的風格,她立刻回傳「這樣我下次去喝水才有杯子用啊!」看到這幾個字,我心想…難道被小悅說中了!?
到了馬克學弟那裡,果然掃出了晶片,小馬確實有個用心的主人,但是礙於個資法醫生顯得很為難,我一再保證自己只不過是要歸還走失貓咪而已,又加上馬克的擔保,我才得到了一個地址…
小馬住在中和,距離我家大約五公里的地方,我只知道那裡靠近山邊,我從沒去過那一帶,提著小馬回家換了機車,然後延續著衝動與熱情往那個地點出發,我知道自己在幹什麼,豬喵當年要是有遇到像我一樣的人就好了...我一定要送小馬回家。
按照地址到了現場,這下我傻眼了…
那是一間獨棟的別墅,高兩公尺的對開雕花大鐵門,還能隱約看見車庫裡有輛賓利車,百坪的草皮與一個半場籃球場,這一切都讓我無法與小馬落迫的形像連結起來,我問自己:「這真的是小馬的家!?」
我像個鄉下人一樣,杵在門口遲疑到底該不該按門鈴,再確認了兩、三次地址,是這裡沒錯啊!! 但是…他的主人在這裡!?
原來…小馬是舊時王謝堂前燕,如今飛入尋常百姓家,倒是我小看了這個無主的傢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