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緩緩的說:「那一年…我正在鬧離婚…」
那天晚上我們吵了一架,在夜裡十點鐘在氣頭上跑出去透透氣,一路騎機車到新海橋上速度才放慢了下來,收拾了情緒之後順著方向下了新海橋來到了新莊,下橋後我看見這裏有個夜市,剛剛因為生氣沒有胃口,到了這時候肚子也餓了,於是索性停好機車後四處走一走,正在鋒頭上想等小米與女兒睡了再回家吧。
我漫無目的地走在夜市消退的人潮中,思緒混亂也忘記我正在找東西吃了,就在這時候我聽到一個男人大喊的聲音:「帶你妹妹回家去啦! 都幾點了? 兩個都還沒洗澡,明天是不用上課嗎!?」
這時候我轉身發現是一家肉羹店,老闆正在催促他女兒,裡頭有一個年紀大概是高中的女孩,拿著手機繼續講電話,沒有理會父親的不悦,而攤子裡頭還有一張小方桌,上頭擺著課本與鉛筆盒,一旁還有個書包。
剛剛老闆的吼聲打斷了我的思緒,我也就這樣沒來由的走進了這家店裡坐了下來,老板突然語氣轉為親切的問:「少年耶! 要吃什麼?」
我抬頭看著牆上的菜單,吞吞吐吐的說:「我…炒米粉,喔不…炒麵好了,一碗肉羹」老闆馬上熟練的拿起一個碗,口裡喊著:「馬上來!」不消十秒鐘,他已經從大鼎中裝好了一碗冒著蒸氣的肉羹放在我面前,而這時他又瞄了一眼講電話中的女孩,好像很沒輒的樣子。
這時忽然有一個毛茸茸的東西在椅子下掃過我的小腿,我趕緊低頭一看,發現是一隻美麗的大黑貓,睜著一雙大眼睛正抬頭看著我,一團烏漆抹黑樣子甚是滑稽,我看大黑貓乖巧就伸手摸了一下她的頭,而黑貓也舒服的瞇上了眼睛,突然,背後傳來個女孩稚嫩的聲音喊了一聲:「黑糖」
有一個小女孩就這樣跑過來在我腳邊,蹲下來抱起了黑貓,有別於一般小女生的靦腆,這個女孩雖然穿著國中生的制服,卻一臉小學生的稚氣,一雙大眼睛落落大方的看著我,因為打斷我摸貓咪所以臉上掛著一個甜美的微笑。
這時老闆端上了炒麵,對著小女孩喊道:「帶走啦! 人客在吃東西,帶貓在這裡玩什麼啦!」這個小女生有副好俊俏的睫毛,一看就讓人感覺是天生是個美人胚子,跟姊姊一樣既使父親很兇但是卻一點也不怕,還對爸爸扮了一個鬼臉。
我對老闆說:「沒關係啦! 我也很喜歡貓」
老闆不好意思的回答說:「不是啦! 賣吃的地方就不衛生哩…」
我也很喜歡這隻大黑貓,於是問小女孩說:「她是男生還是女生?」
這個小女生生性天真浪漫,對我完全沒有防備,往我走近了一步,示意讓我摸摸大黑貓,笑著回答:「黑糖是女生」
大黑貓就這樣安逸的趴在小女生的身上,很舒服的樣子,小女孩又看了我一眼,就笑瞇瞇的轉身朝姊姊走了過去,這時我想起了女兒,應該不出十年吧!? 女兒長大不知道會不會也這樣古靈精怪?
快十一點了,我想起小米會不會也餓了,我嘆了一口氣,又對老闆說:「等等幫我包一碗肉羹麵外帶」老闆對我點了個頭,而我又看了一眼大黑貓,今晚豬喵跑出去也不知道回來了沒,時間晚了,還是幫小米帶點宵夜回家吧。
當我吃完最後幾口肉羹時,講電話的女孩終於放下手機了,老闆見狀又開始大吼:「帶你妹妹回家啦! 真的是這樣兩個都像沒人要的一樣嗎!?」
這時年即稍大的女孩,心不甘情不願的回上一句:「知道啦! 不用那麼大聲也聽得到啦…」
最後老闆在幫我準備外帶的肉羹麵時,兩個女孩都背起了自己的包包,那個抱貓小女生將書包甩在後頭依然捧著那隻大黑貓,顯然就只住在附近,當姐妹倆從我身邊走過,抱貓的妹妹還對我說了聲:「掰掰」
我也對她說了一聲掰掰,然後她們就離開了,看著她們的身影在轉角消失,我對老闆說:「你們家小孩好有禮貌」老闆一邊遞過來我外帶的肉羹麵,一邊和藹的笑著說:「嘿嘿! 她們媽媽去顧我岳母啦! 放學就來幫忙兼做功課,字不寫都在那邊玩貓勒…」
這個老闆很單純、無心機的三言兩語就對一個客人透漏了家中狀況,而且說話的神態中,還流露了一個父親為生了一對漂亮姐妹的驕傲,最後付了錢接過他手上的肉羹麵之後我就回家了。
回家的路上,腦子裡都是那個小女孩的笑容,剛剛她對我微笑的瞬間,好像讓我忘卻了自己剛剛吵過架的負面情緒,一切彷彿不需要再堅持,也不用再多想了,這女孩不只是漂亮,眉宇間還有一股靈氣,不知道她長大會是什麼樣子,心中暗自希望自己女兒長大也這麼可愛就好了。
回到家裡,家中的燈已經都關了,臥室裡傳出小孩聽的搖籃曲,顯然小米也睡了,我關上門脫了鞋,將肉羹麵放在桌上,這時客廳的燈亮了起來,小米睡眼惺忪的揉著眼睛:「你去哪裡呀? 幾點了…」我回答她:「去走走,我有幫你買了肉羹麵」小米嘴角笑了一下,然後對我說:「噓… 你看!」這時我將眼光轉向嬰兒車,才發現女兒睡在客廳的嬰兒車裡用著一個黑色的枕頭。
等等!! 那不是枕頭,那是…那是豬喵!
Emily聽到這裡輕輕的笑了出來,頭還是低著用瀏海蓋住臉,小聲的問我:「你說的都是真的?」
我:「嗯! 本來已經忘記這件事了,直到我沒辦法養貓後送操灰搭去妳家,到了肉羹店樓下又想起那個小女孩的貓也叫黑糖…才發現那就是妳」
Emily倒吸了一口氣,感覺得出她的情緒已經平復了下來,她小小聲地說:「所以…」
我絲毫不質疑自己的說法:「所以…其實多多少少在妳身上,我投影著女兒長大後的樣子…」Emily持續沉默著,我又繼續說下去:「但是在妳身上也預見到了為人父母的煩惱…」
這些話說出來以後,腦袋裡的思緒開始清楚了,接下來更是不避諱的說了出來:「如果在讀書的時候能遇到妳這樣的女孩… 我想就什麼都不管了,妳的漂亮、善良一定能讓許多男孩為之瘋狂…」這幾句讚美Emily一點反應都沒有,因為我知道她也聽出這只是鋪陳,生怕打斷此刻的感覺,我努力接續想表達那日聽見她爸爸生氣時,同為人父的感同身受,就也不再顧慮她的心情了:「很快我的小女孩也會長大… 她也有可能做一些我不放心的事,但到時我或許已經無法影響她,也或許只能接受,但是…我只能希望一路上她遇見正直的人…」
說到這裡Emily才稍微離開我的肩膀,平靜的看著我…
很多話我都想告訴她:「所以…因為妳還年輕,一定會遇見一個年紀跟妳差不多的男孩,雖然不一定正確,也不一定有結果,但至少妳們可以共同追求經驗的成長,累積共同的回憶,就算…就算最後不在一起了,但至少能讓彼此對付出有體會…」
Emily小小的「嗯」了一聲,算是有在聽我說話,我:「我年紀比妳大多了…卻還在學習負起責任,我沒有辦法將心放在其他的地方,所以一直把妳當成長大後的女兒想跟妳說…」
Emily臉上的淚痕已經半乾,雖然已預期到答案還是難掩期盼的問我:「說什麼?」
我嘆了一口氣:「不要將青春…浪費在別人虛耗過的人生上…」說出了這樣連自己都煎熬的話,我的手放開了Emily的肩膀…
那一剎那,我們的關係改變了,我認為那種改變是正確的,當然,必須態度的本身也是正確的,我相信今後她不會再忽然出現在我家門口,也不會再時時想參與我的生活,相對的我也不能再對她予取予求,也不可以再曖昧不明了…
我拉著她的手站了起來準備送她回家,這次Emily沒有抵抗,兩人就這樣踏著斑馬線走過了這個路口,剎那間我忽然為自己感到悲哀,最可憐的男人莫過如我,當好人無法捨棄私心,想當壞人又壞不徹底,Emily的青春洋溢我不是沒有妄想過,總認為只要我一直排拒到無路可退時,到那時就不會有罪惡感了,但是我錯了…原來我連當壞人的勇氣都沒有,只能在攤牌的時候選擇做一次好人。
我很清楚未來有個女孩喜歡自己的機會或許不會再有了,但是下一個十年後,我希望Emily會記得當年有個男人連勇氣都沒有,但他還有一點良心…

2014年的4月,在那個愚蠢的飯局之後下了一整個月的雨,每天上下班鞋子都是濕漉漉的讓人很不舒服,附近的貓兒們好像也都躲了起來,這陣子工作開始忙碌了,所以也沒有太在意市場校園幫們的動向,經過Emily的事情後,跟她把話說清楚了,感覺生活開始空洞,好像連關心貓兒們的動力也沒了。
無所謂了,反正都是一群識途老貓了,難道還需要照顧不成?
這裡面最特別的要算是小馬了,說起來他出現在我家這一帶也不過是最近半年的事,但卻表現的像是住了一輩子一樣,每隻貓咪對他都超友善,不管凹、二號、臭嘴,每次遇見他總要磨蹭一番,人緣超好,而傷癒後體重又上升到了七公斤,已經是我養貓以來的第三名,體重早超過了操灰搭,僅次於乳牛、豬喵之後,但是其實他並不貪吃,總是寧願先討摸把飯讓給茂谷和臭嘴吃,而他跟我的生活模式建立後,就變成了有趣的各自上班了,早上我出門去他也會跟著出門,我上班他就恢復野貓的生存模式,四處亂跑、打獵、跟其他貓咪聚集,到了下班時間就在家門口等我,我回家他就跟進來,恢復家貓模式然後晚上陪我看電視、打電腦甚至是一起睡覺,就這樣日復一日的我都不知道他到底算不算是我的貓了。
大多的層面上我還是將他們當作朋友的,以前總以為貓咪們是因為有食物所以聚集在我家門口,但是隨著工作越來越晚,有時候回到家錯過了吃飯時間,這些貓兒們竟然還放了老鼠、麻雀、蜥蜴等等戰利品在門前給我,讓我啼笑皆非。
或許對他們而言,我真也被當成一頭貓了吧!? 所以就這樣,每個傢伙習慣都不同,二號跟藤蔓不會來討吃,凹總是客客氣氣有招呼才吃,臭嘴多多益善,而小馬則是寧願摸不要吃,由於數量與市場生態平衡,居民也不壞,所以他們都是幸福的貓咪。
但是薩薩比就沒這麼幸運了,有一天我見到幾個小學生拿著石頭往荒地裡丟,石頭砸在廢棄廚櫃上響聲大作,我趕緊跑了過去大吼了一聲:「幹什麼你們!!」小屁孩們趕緊拎著書包跑了,我走過去一看,見到薩薩比縮在廚櫃後面不停發抖,我喊了他一聲,他的眼睛幾乎不敢正視我,這隻曾叱吒風雲的大黑狗眼神裡除了恐懼,還看得出對人們的信任漸漸消失了…
我拿出中午便當裡剩下的半片排骨,丟到櫥櫃前一公尺的地方對他說:「來! 給你吃!!」然後就見到薩薩比看看排骨又看看我,似乎已經搞不清楚人類是善意或惡意了,他的樣子讓我不禁我心想「阿德…你到底在搞什麼!?為什麼你過這麼久了還不來接他!?」
終於,耐不住飢餓的薩薩比緩緩的走了出來,聞一聞又舔了一下那片排骨,那一幕我忽然感到心疼,大黑狗的樣子消瘦了許多,連日大雨讓他身上沾滿了泥巴,肚子略為凹陷還露出了兩側清晰的肋骨,看著他大嚼得來不易的食物實在感到不勝唏噓。
這時校園裡傳來汽車的聲音,薩薩比立刻丟下了排骨跑到荒地與校園的圍牆邊,看著大黑狗豎起耳朵警戒的樣子,猶如與阿德一起守護校園的日子一樣,薩薩比沒有變過,他的使命感沒變過,他一直等待阿德的念頭也沒變過,所以我就跑到警衛室去打探阿德的消息,可是很遺憾的問了半天,新保全公司也沒有舊員工的資料,而且也問不出阿德到底有沒有回來過,這讓我開始有另一個想法,那就是不然自己來幫薩薩比找主人好了。
有一天我正打算拿著一點雞肉去餵薩薩比的時候,在荒地大門前遇見了小蟲,而藤蔓又趴在他的機車踏墊上直到我靠近才跳開,我跟他打了聲招呼:「這陣子比較少看到你喔!」
小蟲蹲在地上:「我都有來啊! 是你比較晚下班吧?」
我笑了一下:「也是啦…」
然後就看到他多帶了一個狗罐頭,於是對小蟲說:「不然…我們來幫他找個主人好了」小蟲看了大黑狗一眼:「你說他喔…」
我回答:「是啊! 不然我喔?」
小蟲想了想:「這隻狗要找主人不太容易耶,他脾氣很倔」
我:「怎麼說?」
小蟲:「他不太願意認人,感覺上除非能給他一塊地盤、空地或庭院之類的空間一起共享,不然他不太會認同新主人的,就好像你說他跟那個警衛一樣…」
這是第一次聽小蟲侃侃而談,想不到見解還蠻透徹的,我對他說:「看不出你頗了解他嘛」
小蟲:「因為我來餵他一陣子了,他明明肚子餓但是都沒跟我搖過尾巴,而且一定要等人走了才願意出來吃…」聽到小蟲的部分經驗跟我相似,也不禁使人迷惘了,要是真如小蟲分析的這樣,那恐怕尋常愛狗人也不能一時理解薩薩比的脾性,更何況他自出生過了八年自由的生活,也沒辦法忽然關進籠子裡吠陌生人,要收養這樣一隻大狗的門檻實在很高。
小蟲又說:「店裡有一些我去幫過弄魚缸的客人是開工廠的,我倒是可以問問」
我莫可奈何的說:「那就麻煩你瞜! 我認識的都養貓… 實在幫不上忙」說著我就起身準備回家去:「我先走了! 好好準備考試啊!!」怎知道我才剛要轉身小蟲立刻叫住了我。
小蟲:「尼克哥…那個…」我停下動作看著他,小蟲眼神裡忽然有一種難以啟口的神色,我就問他:「怎麼?」
小蟲突然轉開了視線避免跟我交會,吞吞吐吐的說:「喔…沒有,不是啦! 那個…」
我不耐煩的說:「什麼啦!?」
小蟲有點靦腆的說:「我是想說…那個…」整個扭扭捏捏的樣子直叫人要發火,我轉身:「不說那我走了!」
小蟲急忙喊住我:「我是想說…可不可以,那個…印出來」
這次我是真的火了:「男孩子要嘛講話直來直往,你到底是要不要說!?」
小蟲:「我可不可以把你的故事印出來給別人看啦!?」
我:「印出來? 給別人看? 你就是要說這個??」小蟲「嗯」了一聲,但是直覺告訴我他兜了這麼大一個圈又語言又止的樣子,不會是這麼簡單的事,我緩緩回答:「印出來…網路上原本來就是公開的,你印沒關係啊! 但是你要給誰看?」
小蟲很明顯就是還沒想好答案的樣子說:「給…能體會要愛護動物的人看」
我納悶的說:「你閉俗半天就是要說這個?」小蟲點了點頭但是又整個言不由衷的感覺,我不禁想問:「可…可以啊,但是你就只是要問這件事嗎!?」他又繼續擺出一附有難言之隱的樣子,讓人看了就想生氣。
「懶得理你…」說完我又起身打算回家去了,這時小蟲突然拉住我:「你等一下啦!」我有點火了:「吼! 你到底要幹嘛啦!!」
小蟲倒吸了一口氣,用力地說出:「她…到底是不是你女朋友嘛!」
我:「誰?」
小蟲:「就上次那個她啊!」
我:「誰是她啊?」
小蟲:「你說誰?」
我:「我是問她是誰!?」
小蟲:「我是說她耶!?」
我大吼了一聲:「吼!! 你到底是在說誰啦!?」
小蟲這時也站了起來:「我…我是要問你,那個…那個Emily到底是不是你女朋友啦!?」
這下我才恍然大悟,這小子兜了這樣一大圈,原來是要問…她!? 而且我竟然完全蒙在鼓裡,這…到底是甚麼時候開始的? 這大男生第一次見到Emily是在馬克學弟的的醫院,然後…去接小馬回家時,還有嗎? 我根本不知道啊!?
我回答小蟲:「我…我跟她差這麼多歲,怎麼可能…她不可能是我的女朋友啦! 你…你怎麼會問這個?」
小蟲整個就是想問很久但不知道怎麼說的樣子:「你不會說出去吧?」
我摸摸自己後腦杓:「跟誰說? Emily!? 這要看你要說什麼啊!? 先說!先說…」
小蟲忽然抓住我的衣服急的:「不行啦! 這件事你要答應我千萬不會說出去」
我忽然起了捉弄他的興致:「那算了! 我不想聽了…」然後站起來準備要走,這時小蟲抓我衣服卻又抓得更緊了:「尼克哥…」然後就裝出一個比薩薩比還可憐十倍的表情,看小蟲已經悶很久早已憋不住的樣子,我嘆了一口氣:「好啦! 你說啦! 我不會跟她講的…」小蟲才漸漸鬆開我的衣袖。
小蟲完全用一個窮途末路的感覺緩緩的說了出來:「那天…我跟你在醫院,被她罵說是正義魔人以後…我就開始讀書都不專心了…」我除了擠出一個「蛤」字以外就只能停留在驚訝中,小蟲用餘光注意了一下我的反應之後,又繼續說:「我也知道自己現在應該好好念書的…可是就是心情好煩,怎麼樣都沒辦法專心」
聽他這樣說我反倒是有點可憐起小蟲來了:「不過…你考試快到了…這時實在也不應該分心啊!」
小蟲低著頭:「我知道…」然後跟我之間就是一陣沉默,這種感覺很奇怪,因為就算是我跟Emily之間不可能了,但是知道有另一個男生在注意她,感覺還是怪怪的,也不知道是不是那種男性的護衛心理作祟,淺意識中早認定這女孩是自己「管」的,不許人家碰一樣…
幾分鐘的沉默過去之後,我耐不住性子的開口了:「那她不是我女朋友,所以…你想怎麼樣!?」
小蟲無辜的說:「我也不知道…只是…」見他開始吞吞吐吐又讓我感到一絲不耐煩了,我:「只是…?」
小蟲:「只是每次想到她就很難專心念書…」
我假裝關心的問:「你都想到她什麼?」
小蟲:「我想…她會不會還是很討厭我」
我笑了,好久沒有人對我傾吐過暗戀的煩惱了,這時聽來倒是有點新鮮,感覺好像在陪小孩辦家家酒,只不過…這件事我就幫不上忙了,因為我跟Emily老早不像從前一樣,甚至我也不知道下次何時還會再與她見面,所以這件事就算我有心恐怕也無能為力。
這時小蟲忽然問:「她最近還好嗎?」
我遲疑了一下,想起那日Emily哭的楚楚可憐的樣子,只是淡淡地回答:「這…我也不知道耶」然後就不敢看小蟲的表情了,我不知道對他而言這時是尋得一個心愛的人重要,還是專心準備考試重要,就我的經驗而言他都很可能為任何一件事而惋惜,只不過目前就算他是認真想追Emily,那也是八字沒一撇,心想不如勸他先好好準備考試。
我:「你先好好準備考試嘛! 我下次遇見她會說你不是她想的那樣的…放心啦!」但我說完看小蟲的樣子似乎還不是很滿意地,立刻還用一種懇求的眼神問我:「陪我去體育館走走好不好!?」
果然事情如天才所想像的,要嘛是隱忍不發,要不就是一發不可收拾,小蟲把心事表露後挾持我到體育館的路上,一路上問的都是Emily,從為何她沒男朋友、平時都跟朋友做什麼,喜歡吃的、喜歡去的地方是徹頭徹尾的問了一次,就算是我的回答大多是「我怎麼知道?!」小蟲依然不是追問就是重複問著關於Emily的一切。
這感覺很奇怪,雖然並不討厭但是卻知道答案也無法回答,因為有些事其實前陣子才發生,牽扯的不知道是我的隱私還是Emily的隱私,一路上雖然不停告訴著自己「去看看暴徒幫也好」但或許有些成份是能跟其他人談談Emily似乎也能安慰自己這陣子以來的失落感。
走著走著我跟小蟲來到了體育館已經是晚上十點鐘了,體育館內部早已清場,整個跑道上空空如也,我跟他又走到上次跟蹤凹發現市場校園幫與暴徒幫對持的南門,見到一隻小虎斑貓的身影坐在簍空的鐵門內,是二號餐先生! 他坐的正正的看著空曠又黑暗的體育館,我朝著他喊了一聲:「二號! 你在幹嘛?」才打斷了小蟲喋喋不休的談論Emily。
二號聽見了我的叫喚換了個坐姿朝向我們但是卻不過來,這是正常的,這個老小子從小就只信仰悍貓而不依賴人類,相識這麼多年也沒讓我摸過幾次,不過要是經過他而沒發現他,還是會喵個幾聲提醒我他在這裡,因為極不親人的關係,換個面向我的坐姿就算很給面子了。
這時小蟲終於換個話題:「這裡的貓就只有這隻最難餵,給他罐頭也不肯吃」我聽見了小蟲的話了,但是看看周遭卻感覺有點不對勁,今晚的黑暗…太安靜了,似乎只要一個空鋁罐掉在地上,都能在整個體育館造成迴盪,這份沉靜很不尋常…
我問小蟲:「你發現了嗎?」
小蟲:「發現甚麼?」
我環身看了看四周:「今晚…怎麼一隻暴徒幫都沒有!?」
聽我這麼一說小蟲才望著遠處的北門探頭探腦:「對耶! 一隻都沒見到…連凹都懶得來了」
這感覺有種說不出的怪,暴徒幫數量與市場裡那些傢伙差不多,但因為棲息地環境單純所以行動更為群體、也更積極,過去每次入侵市場都全員出動就是證明,但是...如果這樣,剛剛我跟小蟲從市場而來,並沒發現任何一個暴徒,直到走到了南門才只見到一隻二號,那暴徒幫們全都哪裡去了呢!?
我對小蟲說:「我們散步繞過去北門看看」
小蟲應聲後,又開始繼續談論那個他愛慕的女孩,我已經有點感到不耐煩了,隨即想到自己二十多歲時不也是這樣嗎? 心想算了,大不了下次見到小蟲躲遠一點。
小蟲:「尼克哥…還有個問題,你可以老實回答我嗎?」
我心不在焉的說:「什麼問題? 你說啊!」但其實注意力在整個詭異又冷清的體育館上,也沒認真聽…
想不到小蟲冷不防地問我:「那…你跟Emily…有互相喜歡過嗎?」
我刻意要讓他知道這問題很離譜,用一種太荒繆了的口氣說:「有沒有搞錯! 我在寫情書的時候她都還沒出生勒!!」說完小蟲放心的笑了,我也笑了,相信這是最好的回應方式,既不算說謊也說明了現況。
小蟲突然指著我的背後的北門口說:「那是甚麼!?」我也趕緊轉過身去看,就見到牆上貼著一張淡黃色的公告,隨著距離一步步拉近,還看不清楚的文字已經讓我不安了起來,它的內容寫著:
「為維護本廠區環境衛生,不定期噴灑殺蟲劑,禁止民眾餵食貓咪,感謝您的配合!!」
是體育館辦公室貼的…

這個公告讓我跟小蟲看傻了,不同於之前三樓鄰居貼的那張,我能感受體育館與三樓鄰居比起來對貓咪是相對友善的,要不然乳牛、櫃台夫人不會流浪後定居在這裡,而烈更沒有機會長大進而組織了暴徒幫,再細想公告的本身其實並沒有惡意,運動場所維護消毒原本就是應該的,消毒與餵貓咪的本來就不是同一群人,用這樣的角度來理解,這公告也有一份提醒跟防範的善意,但是…那暴徒幫們呢!?
我知道小蟲想問我對這個公告的看法,但是在他開口前我就表示:「乾脆我們繞一圈,東西南北門都看看」他也點了個頭,一路上我彷彿自言自語的低估著:「照理說…這裡的貓都有人在餵啊!? 烈跟櫃台夫人都是阿姨照顧的…那他們都跑哪去了!?」小蟲跟在一旁也不知道我是自言自語,只是回應著:「這…我也不知道」 就這樣說著說著我們來到了西側,連一隻貓影都沒看見,心裡也越來越不踏實了。
若要說市場校園幫裡的凹、臭嘴、二號是僅剩幾隻被豬喵咬過的貓咪,那暴徒幫們就是乳牛與這世上僅有的連結,以前整天煩惱他們跑來欺負虎斑貓們,而今日看不到他們我才知道原來我也很擔心暴徒幫,因為不論哪一邊這份連結都正在凋零,不是嗎?
這時候離我們約一百五十公尺外的南門傳過來一聲淒厲的叫聲,那裡正好是剛剛遇見二號的地方,我跟小蟲異口同聲的說:「二號!!」然後就開始往那方向的馬路上狂奔,這一聲嘶吼不只是戒備這麼簡單,我很清楚那是應戰!!
就這樣兩人上氣不接下氣的跑到了南門口的鐵門外,就見到了二號餐先生被逼到了垃圾子母車的角落,趴低縮瑟著身子,耳朵服貼卻撕牙裂爪,而逼近他的貓正是暴徒幫老大-烈。
這次烈只有自己一隻並沒有其他幫眾,但是幾次對上貓王之子的二號,除非有凹才能勉強勢均力敵,但今天獨自遭遇烈,以往的紀錄不是受傷就是被我救,如今我跟小蟲被阻隔在南邊鐵門外,距離他們約十公尺完全幫不到他,小蟲已經急得大喊:「喂! 你…你不要亂來喔!!」
說時遲哪時快,烈閃電般的伸出幾次貓爪抓在二號的身子與頭頂上,這隻小小長短腿貓只是瞇著眼睛哈氣,戰意全消,而烈不知道是不是在向我這個每次阻撓他的人類示威,今天貓王之子決定出這口惡氣,逼得二號趴低翻肚子了仍是繼續戲謔他。
我趕快撿起地上的石頭丟了出去,怎知一出手立刻打到鐵閘門欄杆,改變方向彈開了,鐵門間隙太小連小蟲試了幾次都是這樣,我緊張的說:「找看看有沒有水! 他怕水!!」小蟲趕快跑了開去。
我又看著裡頭的二號,他已經嚇到腿軟早已站不起來,烈又再一次抓了他幾下二號卻連反擊都不敢,完全使不出瘋貓的樣子,沒有辦法…眼前的可是乳牛老大的血脈,猶如父親挺起雄性的胸膛強壯威武,結實的身軀難掩強悍,動物法則時時在在提醒二號餐先生不要繼續挑戰這麼完美的基因,但退無可退之際,不要挑戰又有哪隻貓咪的體積、力量能為之抗衡,為他挺身而出呢!?
這時我身後傳來小蟲在對街的喊聲:「找到了! 這裡有水!」他在對面的洗車場中找到了一些水,正很慌忙的用寶特瓶在裝,忽然的背後又傳來慘叫,我回頭就看見烈一口咬住二號的頸後幾乎把他提了起來,我急得大喊:「水阿! 快拿來啊」

只見小蟲顧不得水裝滿了沒,朝著我點了個頭,但就在這時候有一道黑影竟然飛快的穿越斑馬線往我而來,我看不清處那是什麼直到他停在我的腳邊,才知道是一隻虎斑貓,但是他並不是凹,佇立在我的腳邊看了一眼裡面的狀況,立刻就發出一聲怪異的怒吼聲:「馬嗚~」然後衝進鐵欄杆中跳到垃圾子母車上居高臨下的瞪著烈。
沒有錯! 虎斑正是黑白毛最討厭的花色,這隻貓的胸前有著類似狼煙的紋路,全身就算佈滿傷痕但平時眼神卻是無比溫和,可是今天不一樣了,此刻這隻貓臉上的火字紋慢慢的糾結了起來,因為有人欺負他的朋友!! 我早該猜到只有一隻貓與烈屬於同等級的巨大並且能夠分庭禮抗…
迷途小馬參戰!! 他挺身拯救曾贈給他滿滿熱血的救命恩貓-二號餐先生!
兩隻超過七公斤的巨貓彷彿棕熊和北極熊瞬間猛烈的撞在一起,尖銳刺耳的吼聲穿透整個體育館,烈慣用的想以身材優勢的打法壓住小馬,但卻沒想到市場裡還有隻這麼強壯的虎斑貓,壓制不成演變為混亂的一場扭打,小馬完全毫不遜色。
兩貓時而混戰時而分開,簡直重現了當年驚心動魄的豬牛大戰,但是我隨即想起那時是以乳牛失去一顆眼珠收場的,反射動作的搶過了小蟲手上的寶特瓶,用力甩出一道水柱潑中兩貓讓他們分了開來。
烈惡狠狠地看著小馬,他的老爸如果是呂布,那眼前這隻年輕的虎斑貓就是錦馬超,因為完全沒有預料到有個這麼強勁的對手又怕我再度潑水,烈開始以倒車的方式退到體育館內,而溫和的小馬只是睜大眼睛看著他是還打不打,卻一點追擊的意思也沒有,我朝著他喊了一聲:「馬兒!」小馬立刻丟下烈往我跑來,對小馬而言沒有什麼是比討摸更重要了,同時我也喊了二號,只見他緩緩趴著身子走出鐵門外,就鑽進一旁車底下去了。
看烈的身影消失,我抱起小馬揉著他的頭反覆說:「還知道要來幫忙! 你好乖…」小蟲也在一旁呼應:「你太威了啦!! 吼~ 猛貓」然後我對小蟲說:「我要帶他回去檢查要不要擦藥,那你呢?」
小蟲:「喔! 那我也該回家念書了,一起走吧! 我要牽機車」
隨後我一面走,一面不斷讚美小馬:「你好勇敢! 好棒」並沒有再跟小蟲多說什麼,就這樣走到了他停機車的地方時才開口:「好吧! 想怎樣也要等考完試,先專心讀書吧!!」
小蟲把安全帽拿在手上又一副想說話的樣子,我怕他再一直想問Emily的事,自己趕快堵住他:「想也沒用,行動也未必是你的,你現在能掌握的只有考試,別想了」只看到小蟲點點頭也沒甚麼動作,這時小馬忽然掙扎想下來,我放下小馬嘆了一口氣:「唉…那這樣吧! 你不是要幫薩薩比找主人?」小蟲「嗯」了一聲,我接著又說:「你盡力幫忙這件事,等你考完我幫你約Emily出來吃飯或是看個電影,OK嗎?」這時才見到他笑了出來,而且是直到戴上安全帽,機車騎走都沒停過…
看著小蟲走遠,低下頭才發現小馬還在等我,我笑著對他說:「怎麼!? 現在我家就是你家呀?」於是輕輕踢了他一下,我:「好! 走吧! 回家賞你一個罐頭」
就在同一個時間,身旁駛過來一輛寶藍色BMW停了下來,我立刻想起該不會是小悅男友的? 果然小悅素顏的從副手座開門走了下來,而且還要去後行李廂拿東西,沒有發現我就在一旁,這時候小悅體貼的男朋友也下了車幫她開行李箱門,還聽到小悅說:「不用啦! 又不是很重我自己提上去就好了」說話的語氣是我認識小悅以來沒聽過的溫柔。
忽然行李箱門「叩」的一聲關了起來,我剛好與她男朋友四目相交,但兩人卻異口同聲的說了出來:「是你!!」
小悅的男友:「尼克!!」
我:「馬克學弟!!」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