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月剛回來的乳牛)
2013年5月17日,剛好就是豬喵失蹤的那一天,我剛回家停好機車,才一靠近樓梯,就聽到:嘶~嘶~的聲音,我好奇的往樓梯間慢慢走上去,就看見乳牛躺在通往二樓的樓梯間,傳來那股來自他體內,發出的不適聲音,透過三面牆壁放大到整個通往我回家的路上,凹看見我就緊張的 : 凹~凹~叫個不停! 我知道他懇求我對乳牛再施展一次魔法,就像對開罐器那樣,乳牛看到我走上來,努力用前腳要撐起身子,我伸出手來,想要摸一下他,他卻只能表現出一個笨拙的側身,完全閃避不掉,又趴了下去.....我抬頭看凹,一陣鼻酸 .... 怎麼會這樣!? 我問凹 : 前兩天不是還好好的嗎!? 我又再一次想抱起乳牛,我一面對他說 :不要怕! 不要怕! 放輕鬆... 乳牛忽然冒出一股突來的力道,努力的掙扎,而且無力的貓爪讓我感到甚至不會痛,我不知道乳牛倒在這裡是因為受傷,還是生病,我怕亂動讓狀況更糟糕! 所以我趕快放下他,一面說 : 好! 好!..... 但我不知該如何是好,我慌了.....霸王那股高傲的意志,如今被困在蒼老的軀體裡,我看著凹,凹也看著我.........
我先打開門進了屋子哩,操灰搭立刻湊了過來,他剛剛就知道門外有一股騷動,我抱起他一邊撫摸他的頭,雖然不關這隻小黑貓的事,膽小的他依然不停發抖,我腦海裡不停思索,我現在該怎麼辦!? 不能放他躺在那裡啊!! 這裡還有其它住戶,而且不保證沒有狗,那....醫療方面呢!? 馬克已經在醫院擔任家醫科醫生,現在這狀況.....能再麻煩他嗎? 現在當務之急應該是如何"裝載"乳牛吧? 貓籠!! 當然肯定是貓籠! 但是直接近貓籠,我如果是乳牛,連人都不給摸了,他又怎可能讓我裝進貓籠,不行!! 我還是要試試看!! 循序漸進好了!! 對!!
我丟下操灰搭,開始去準備我需要的一切,貓籠,先不要放的太明顯,以免他認得會抗拒,所以我先找來一個紙箱,割掉了蓋子跟一半的高度,讓貓即使躺著,也能感覺到四周的狀況,這樣一來接受度就提高了,然後又拿出去年給開罐器用的那條浴巾,如法炮製的塞入有冰塊的朔膠袋,感覺到涼意應該就會舒服點了!! 操灰搭在我腳邊跟前跟後,就這樣...剩下的問題是怎麼裝起乳牛了。
我開了門出去,刻意不關門,等等若是捧著乳牛我會沒有手開門,我看了一下操灰搭,還好,他是不會亂跑的,我走出去後他就只敢在門口露出一個貓臉了,乳牛移動過身子了,但是不過一公尺而已,我放下紙箱,蹲在地上,凹很專住的看著我,而乳牛知道我又接近,但是他沒力氣理我了,我拿了一顆冰塊湊到他嘴邊,他呼了一口氣舔了兩下,好像這感覺讓他是舒服的。

(總是守著乳牛的凹,與骨骼不全受乳牛保護的臭嘴)
我一邊讓他舔冰塊,一邊對他說 :我們是老朋友了...對嗎!? 我知道,你很討厭豬喵.... 沒錯! 他是我的貓兒子,不過,他走了....
我一邊說一邊用另一隻手摸他的背,我刻意要區分背和頭的不同,他是貓王,不會喜歡我隨意摸他的頭,我不知道這樣想有沒有用,但是我嚐試讓他感覺接下來的行為,是對等、尊重的,大約過了三分鐘後,他也不舔冰塊了,我又對他說 :現在,我要帶你去看醫生....你懂嗎!?
說到這裡,我眼眶忽然一熱 :你知道的.....我的兒子豬喵,他.....他對你做了很過份的事,你很清楚他是我帶來的.....你知道嗎? 所以這是我欠你的.......
我將心裡的話說出來了,過去幾年,我淺意識的規避這個事實,也沒有很認真看待這件事,但我很清楚,自然貓、餵養貓,他們在外觀上,行為上沒有差異,但是本質上不同,豬喵一統天下,卻不要天下,所以貓艋舺凋零,狗兒入侵......這些都源自於人類的放養,是我不負責任的行為所造就的,乳牛在的哪幾年,趕走了為數不少的公貓,讓凹、小可愛、二號之間沒有血緣關係的公貓留下,間接阻隔了近親繁殖,而臭嘴這隻天生骨骼不全的貓,本身就是近親繁殖的後果,乳牛回來後讓他待在自己身旁,但沒有交配的權利,卻不至於讓他失去保護。
乳牛為了制衡地盤,他不會惡意傷害豬喵,他只想壓制他,擊退他,鞏固地盤與血統,而惡魔之貓呢? 他在鬥爭,天性克制不了自己去對敵人豪不留情的傷害,甚至以傷害為樂趣,打完回家,那裡管地盤,還有那些信仰老大的貓兒呢!? 那一戰,豬喵根本沒有贏,乳牛也沒有輸,乳牛失去眼睛的那一剎那,全體貓咪都輸了........
最後我對乳牛說 : 所以.....讓我幫你好嘛!? 我話一說完,沒有遲疑的捧起了乳牛,他急忙咬住我的手臂,用爪子抓住我,我不管!! 我將他放進紙箱,然後捧了起來,他扭動身子,操灰搭急忙閃開,我把乳牛抱進屋子,放在地板上了,我轉身關起門,一回頭操灰搭躲進沙發下,乳牛立刻想起身,我想先不管他,至少他在屋子裡了,我先去做準備。
我打了電話給馬克,電話還沒接通,我看著乳牛還在努力起身,那一刻我實在不忍看著一代貓王這樣狼狽,馬克接了起來,他立刻知道我又要幹嘛! 但是他很耐心聽我說,他知道我是個很愛開玩笑的人,但我超過五句話沒不正經,就表示我很慌張,我一邊敘述乳牛的狀況,乳牛卻還在想辦法控制自己的身體,但他病的太重,連一個紙箱都走不出來,看了一部份故事的馬克嫂,一直在一旁催促,馬克嘆了口氣 : 唉...那你就帶來我家吧!!
這時乳牛一邊喘氣一邊亂叫,彷彿是個頑固的老人,告訴旁人:我很好! 我沒病!! 放開我....凹也在門口:凹~的怪叫了起來! 我不敢走過去,怕他反應更加激烈,但是我好希望他不要再掙扎了,如果是內傷這樣會更嚴重的.....
就在這時刻...那隻平凡無奇,膽小,畏畏縮縮的小黑貓,從沙發下鑽了出來,往紙箱走了過去,承襲母親黑糖的靈性,操灰搭慢慢靠近了紙箱,他站在乳牛失明的眼睛那邊,我不知道他想幹嘛!? 操灰搭看了看還在掙扎中的乳牛,突然沒有遲疑的低下頭,開始舔乳牛的頭頂,輕輕的,溫柔的,彷彿在呵護他,要他放心、放輕鬆,那小心翼翼只露出的一小節舌頭,讓我確信他刻意將動作放輕柔,我看傻了......操灰搭的舉動,居然讓乳牛這隻曾血戰大蛇,力抗三狗,又與惡魔有過一場決鬥的猛貓,這樣不可一世的貓王............終於屈服了!!

乳牛安靜了下來,操灰搭舔完頭頂、耳朵、然後是背,乳牛得到了安撫慢慢閉上了眼睛,這隻小黑貓,面對這隻十六年來不曾被訓服的貓中呂布,卻展現出了無比強大的力量,一歲多的小黑貓這時候,行為卻像十六歲貓王的媽媽,而貓彼此之間的心靈療癒,人類不會明白,這些行為都是我所不認識的貓嗎!?
窗外還是傳來荒地裡新大樓打樁,灌漿的聲音,牛兒...你是因為這樣放棄活下去的嗎!? 你想跟餵養過你的土地一起消失嗎? 為什麼? 你走後凹、二號、小可愛、臭嘴,哪一隻不是在夾縫中求生存,相對比較下,你這樣是堅強還是懦弱呢!?
我回過神來,輕著腳步走了過去,打開貓籠子,走到他們身旁跪了下來,我先不動作,讓乳牛感受到我的氣息,然後慢慢習慣,而操灰搭還在舔他,就這樣乳牛呼吸雖然沉重卻闔上了眼睛了,過了一會,我打開紙箱子的一側,托著浴巾連乳牛一起拖進貓籠子裡,他睜開了一下眼睛,但是略顯呆滯,不過我總算讓乳牛進籠子了........
關好貓籠,我趕快去穿衣服,操灰搭趕緊跟上,我一樣樣確認,錢、手機、鑰匙,好!! 準備出門,這是操灰搭的前腳忽然踏住我的腳掌,我緩緩坐了下來,抱起他,想著剛剛他的行為,這就是守護的黑貓血統嗎!? 他的媽媽在大火中奮不顧身去叫醒一家人,而他也是這般的溫馴、善良、慈悲,這三隻貓豬喵極端自我,乳牛不卑不吭,而這隻乖巧可愛的小黑貓,我摸著他,輕聲的對他說了:你好棒! 謝謝你!
我提了貓籠出門,招了一輛計程車,我看不見乳牛的反應,但畢竟這是他第一次坐汽車,我趴低身子看了一下,他沒有任何動作,我想應該是睡了.........
一路上聽著他的喘息,街景飛快的一幕幕過去,就好像這幾年對貓的回憶,我怎麼會想得到,如今我照料的老貓是乳牛,而不是豬喵呢?

(想搶雞腿吃的操灰搭!)
到了馬克家,他診斷乳牛是橫膈膜發炎,所以給他少量抗生素,抑制發炎的狀況,但是這兩天是關鍵,一但發炎引起了潰瘍,造成橫膈膜破裂,乳牛就沒救了,所以乳牛必須留在他家兩天,那時已經晚上十點半了,馬克嫂為了套出故事的內容,急著要幫我們買滷味跟啤酒,不過我不好意思再待了,只能婉拒她,臨走前去看了一下移到大籠子的乳牛,他見到我略為起身,用那一顆深邃的眼睛看著我,我想如果這時是操灰搭,他的眼神應該是在表達:你要去哪?!! 不過乳牛卻是一附:那...然後勒!? 這是我第一次能仔細觀察他,他真的剛好黑白各半,豬喵外觀上就有很些差異,但是牙與爪子都沒有豬喵大顆,不過看他斑駁的毛色,不盡讓我感嘆歲月催貓老阿......
我查覺到他的眼神中沒有了防備,那個感覺像看著熟人,還有老友一般,我把手伸進籠子,這次乳牛不閃了,我摸著他的頭,他也將眼睛瞇了起來,我對他嘆了口氣 : 我們非要繞這麼大圈? 是吧!?
乳牛不會像豬喵那樣回話,只是凝視著我,我對他說 :我會來帶你回去的! 但是你先在這裡養病,知道嗎!!? 他還是睜大右眼盯著我看,我又補上一句 : 怎麼了? 我對這感覺總有說不出的熟悉...還有不安........
我想說省點錢我坐捷運回家,一路上我依然回想著乳牛的眼神,就怎麼.....一直讓我想起我與豬喵的最後一面!?
我忽然想起曾對豬喵說過的:"從今以後,不管我搬到那哩,我們都要在一起""你陪我走一段路、我陪你過一輩子.........""看見你.....就是看見我自己.." 但如今,我沒有實現這個承諾,我早就知道貓兒不怕死,只是怕老,老到被淘汰才是最殘忍的,那我現在這樣做,又是對的嗎!?
豬喵、乳牛這兩隻花色不同,性格迴異的貓咪,現在給我的感覺卻像同一隻...........但是.. 不對!! 乳牛! 他....他就是豬喵!!
我終於明白了! 我如果沒把握好這一刻,將豬喵未完的功課完成,我會終其一生在這個遺憾裡徘徊,我在士林站下了車,四周都是要回家的人群,但我不是要回家,我打了電話給了馬克,我告訴他讓我去陪乳牛好嗎?! 已經習慣讓我於取於求的馬克同意了,我又上了反方向的捷運,回到馬克家,那晚我就睡在他家的沙發陪著乳牛了.....
夜裡我躺在沙發上,我將手伸進籠子裡摸著乳牛的頭,他的氣息平穩多了,連馬克在一旁說醉話,也沒吵醒他,隔天馬克診斷乳牛是世界上回復力最強的貓!! 繼續再滴一劑抗生素後,發炎的情況改善,隔天他就跟我回家了!!
過了幾天的夜裡大黑狗又來了,他追著二號,二號嚇的到處亂竄,就算跳到攤販上黑狗也不放過,二號倉皇的逃命,狗兒以為黑白毛倒下了放肆的要追殺他的子民,忽然凹跳到黑狗頭上一咬,狗兒吃痛,狠狠的將凹甩了出去,二號與凹這兩個虎斑雙雄,雖然善站勇猛,但卻不足擊退這隻狼狗血統的黑狗,對持下,黑狗發現藍月下圍牆上有一條貓影,他抬頭一看,黑狗嚇壞了,這隻貓只有一顆發光的眼睛,他是記憶中傷害他的白影,而如今他也是黑影,趕快!! 他趕快夾著尾巴逃了!!
三年前未完的故事,那一晚終於接續上了,5月17日晚上我回家,打開門的是乳牛,他老了,霸王不應該繼續在外面接受挑戰,更不應該虛弱的餐風露宿,雖然他願不進屋子,我的陽台成了他的家,乳牛住了進來,男人貓公寓又開張了.........

(七月拍的乳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