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水雞]環法賽：王者怎麼這麼多？（下）

照例進入正文前先回顧一下昨天的比賽。昨天主集團抵達比利時，MOD的講評講了不下五次是為了向 Eddy Merckx 致敬，但可能賽況太緊湊，無暇細講車神的故事。碰巧最近看了一些 Eddy Merckx 的資料，雖然故事相隔三十年，讀起來還是頗為震撼，車神的精神果真是穿越時空、永恆不滅的。就在這裡補充一下吧！

勝場數、獲勝率、大賽的加冕、甚至是Hour Record這些紀錄，是成為車神的必要條件，但Merckx稱霸車壇只到1975年，有多少人能夠恭逢其盛。真正讓Merckx佔據車迷心中地位的，應該是他對勝利的執著與事蹟。1969年是他第一次率性地拿下環法賽冠軍，建立了「食人魔」的風格。他的競賽方式，就當時的說法，好像明天就沒有環法賽似的，別人的攻擊他一定要追回，自己又不停地攻擊，而且每個中途搶分點都要去搶，就像菜市場的家庭主婦買菜一定要送䓤一樣，沒拿到會不甘心。在第15站過後，Merckx已經領先了八分鐘，明明他已穩居冠軍，不需要再做額外的努力，但第16站高山站他的表現卻令人傻眼，他在爬坡攻擊出去，單飛了140公里，領先追趕集團八分鐘，再下一個集團的差距更達15分鐘。光這一站，就把他在總成績的領先差距倍增。最後他以18分鐘的超大差距，拿下他的第一座環法冠軍。

Eddy Merckx在環法場上淡出的故事也很Eddy Merckx。1975年，Merckx進入環法後有個很好的開始，沒有人能夠威脅他。當主集團來到法國著名的火山地標Puy de Dôme，Merckx仍然勝劵在握。接近終點時，一名「反Eddy Merckx」的觀眾忽然衝出來，朝他的肚子猛揮一拳，Merckx倒地，仍硬撐著回終點。為了減少痛苦，他使用止痛藥和血液稀釋劑，繼續比賽。藥物的作用讓悲劇發生，下一站原本Merckx還取得領先，但在終點前3km突然發生嚴重抽筋，幾乎無力騎回終點。總成績第二名的法國車手Bernard Thévenet超越他時，完全不敢過問這位巨人發生什麼事，甚至不敢正視他，悄悄從旁邊繞過。Merckx仍堅持不退賽，但發生另一件更慘的事。神智不清的Merckx發生摔車，摔斷了臉頰骨，不能咀嚼，只能喝流體食物，撐過接下來幾天的比賽。命運乖舛如此，在這一屆環法，他還是拿下了第二名，並且和第三名保持2分多鐘的差距。自此之後Merckx在環法賽場上就不再具有競爭力，1978年，甚至連一場自行車賽的勝利都未能拿下，就此退休。

現在的自行車手，甚至是自行車迷，經過壯哥七連霸的「洗腦」，認為一年之中專注在環法是理所當然。衍生而出的是，有些車手就只專注在環義，有些在環西，有些在古典賽，等於是一年只把巔峰調整到某一個月。但在壯哥出現之前，自行車壇不是這樣的。Eddy Merckx是最極端的典範，每一場比賽都要奪勝，每一個積分都要爭取，每一個山頭都要第一個攻克。雖然在當年Merckx引起主集團極大的反彈，但也讓競爭變得更加劇烈，比賽更好看。Eddy Merckx的車神封號不只來自於勝場數，更來自於他最堅決的求勝意志。當然現在我們只能緬懷這位「活傳奇」的歷史，現今的自行車手分工如此細膩，很難再回到那個年代了。

回到正題。中文講的「王者」，除了強勢之外，往往還包含有寬大、包容、照顧弱者的意味在裡面。但我懷疑這是教育誘導我們乖乖成為服從者的既定印象，大多數的王者只想求勝、打敗對手，行為其實是很齷齪的。所以我才用另一個詞彙「贏家」來形容這些人。賽場上推崇贏家，競賽的目的不就是為了奪冠？輸家的個性往往比較接近人性，甚至因此而比冠軍更受歡迎，但也帶有「可憐之人必有可惡之處」的特質，所以才會贏不了。不管大家怎麼看待贏家和輸家，我還是照自己的觀點來看今年環法賽的幾位「爭奪者」。

5. Carlos Sastre薩斯特雷：低調的冠軍

2008 年當 Sastre 獨自爬上 L'Alpe d'Huez，贏得單站和總冠軍之後，我看到下巴都掉下來了。怎麼會是他？這是計算好的，還是臨場表現？這位土里土氣的西班牙車手，沒什麼特質可言，怎麼能代表環法賽的王者形象？除了落淚的 Cadel Evans，被強迫為Sastre抬轎的同隊隊友Schleck兄弟，這屆環法沒有別人展現出強烈的奪勝企圖心。與其說是 Sastre 奪冠，我寧可說這是 CSC-Saxo Bank 車隊經理 Bjarne Riis 的勝利，這場環法是他拿下的，車手只是他的棋子而已。所以 Sastre 的勝利，榮耀應該歸給他的車隊。

其實這位低調、樸實、如慈父般富有愛心的車手，似乎未曾展現過冠軍的驕傲。他始終照著自己步調爬坡，不和人競爭，也鮮少防守。因為他相信自己的實力，不受人引誘，在坡底開掉，在坡頂追回就可以了。2008 年的環法賽，Riis 很清楚他的特質和狀況，派了 Schleck 兄弟當煙幕彈，反覆攻擊消耗 Cadel Evans 的戰力，但其實速度是更慢的，讓 Sastre 以穩定速度進入終點。我不知道 Riis 有沒有給 Schleck 兄弟一些奪冠的希望，但當 Sastre 穿上黃衫後，命令卻是嚴苛的，完全犧牲掉他們的成績去鞏固 Sastre 的勝利。

轉入到 Cervelo Test Team 之後，Sastre 在 09 年的環義展現了兩次大驚奇，爬坡大師之名當之無愧。但在之後的比賽，包括今年的環義，已經不若以往犀利了。他自己都在猶豫要不要進入今年的環法：「大家希望看到的是 08 年強壯的我，而不是今年狀況不好的我。」但可能在贊助商的壓力下（最近用他的肖像來做的廣告還真多呀），他還是出賽了。我不知道他在今年環法想騎出什麼表現，也不預期有 Contador, Armstrong, Schlecks 環伺的情況下他的爬坡還有什麼競爭性，但我十分欣賞他的個性。他可以在奪冠之後去參加慈善活動，而不是去四處炫耀他的黃衫。我雖然尊敬贏家，但其實討厭大多數的贏家，因為他們是踩著不知多少人的頭頂爬上來的，背後的卑劣行逕更是數不清。Sastre 是 Indurain 之後 15 年來最低調的環法冠軍。我還是很期待看他不帶殺氣的騎車方式，如果主集團中少了這樣的人來均衡一下，真不知道會狂亂到什麼程度！


6. Cadel Evans伊凡斯：別再哭了，世界冠軍！

我把 Evans 歸類到輸家，不只是因為他贏不了，更因為他的態度，從來沒有成為贏家的條件。照理說他連年拿下環法前十名，並且還在逐年進步時，應該有本錢選擇一支好車隊、好隊友，來幫助他拿下大賽的冠軍，但他沒有。他死守著二流車隊（至少在大賽中是二流的），沒有一位隊友能幫他。好不容易簽了一位比較像樣的 Popovych（曾經是壯哥團隊），卻沒告訴他做一位副將應盡的職責，不重要的單站亂衝，重要的單站又消失。08 年是 Evans 和環法冠軍最近的一年，一度還穿上黃衫，沒想到竄出奇兵 Sastre，把他的夢想打碎。追究起來，他的車隊無力支援就是主因，使得他永遠都是一副孤苦無依、求助無門的可憐形象。

好，那他有沒有學到教訓？沒有！他竟然從一支二流車隊轉到三流車隊！雖然我無意貶損 BMC 車隊，但現實上來看，這支外卡車隊的整體實力、資源和經驗，絕對比 Omega Pharma-Lotto 還差啊！到底是他不願選擇強隊，還是強隊不願選擇他？我覺得兩者都是。他的個性無法接受強隊的作風，同樣的強隊也不會願意把全部的賭注放在一位心理素質脆弱、又沒有穩拿冠軍保證的總成績車手。如果我是Evans經紀人的話，會幫他與 Garmin 車隊牽線，因為這是一支追求純粹運動競技的車隊，副將水準高，又沒有夠強的總成績車手，應該會蠻對盤的。但為什麼他跑去 BMC 車隊，還是匪夷所思。

我看到 Evans 的進步是，他開始享受勝利的滋味。當世界冠軍的彩虹衫穿在身上，媒體關注倍增，廣告效果提升，他應該嚐到虛榮感的甜美。今年他還拿下了古典賽 Flecha Wallone，以及環義一個天候惡劣的單站。很難想像他轉入公路車賽九年的時間，實力也頗受肯定，但直到最近一年才有大賽獲勝的經驗。今年他在環義的消耗頗鉅，在環法很難有表現了。但希望他能夠在有限的自行車手生涯中，找到他真正想成就的目標，並且放下成見、不計代價去追求。穿上黃衫、彩虹衫就哭的戲碼到此為止就好，男兒淚留到凱旋門前的頒獎台再流出來，才是人生最高的成就！



王者系列就寫到這裡。還有遺珠之憾，就等後續有機會再介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