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當人類集體步出冷兵器時代——刀劍已成絕響,何處問英雄?
當我們只感慨於科技的神奇,漸忘了何爲英雄俠氣——我劍何去何處,是與非懂與不懂,我刀割破長空,恩與怨是幻是空?
回望三國,成了遊戲中的狼煙四起,廝殺與戰鬥,只一場成王敗寇的爭霸;
回望三國,成了銀幕上的《赤壁》,唯諸葛與周瑜的惺惺相惜,劉備與孫權的允諾交易;
回望三國,英雄已逝,神兵也未能長存,昔時金戈鐵馬,空餘折戟沈沙,孰還記其中恩與怨,孰還懂其中是與非……
一個傳世的戰爭時代,竟未留下一件與我們講述歷史的神武兵器,冷兵器時代就這樣隨英雄告別,今天我們再見《三國》,他們又將如何從點滴史料中重現那些被譽爲“三國神兵利器”的傳世冷兵器……近日,本報記者獨家專訪了新版《三國》兵器總顧問、龍泉古刀劍大師皇甫江。
三國“兵器譜”
《三國演義》中最著名的11把兵器,包括三國君主的佩劍和四位頂級武將的長兵,另加上刺殺董卓的匕首。其中有些可從史書中找到記載,有些已經被後人想象得出神入化,在設計製作這些兵器時,考證史料,尊重民衆的情感,成爲新版《三國》兵器總顧問皇甫江及其設計團隊最爲傷神的事情,雖漢代百煉鋼技術已經失傳,但鑄劍師都有一種精神代代相傳,那就是,他們相信刀劍是與主人的品格精神共生的,因而採訪中,聽皇甫江一一解說9件刀劍設計製作,必先從求證刀劍主人的故事開始,如同穿越時空,再見這些“神兵利器”。
件件兵器反復考證
南朝丹陽秣陵人陶弘景感歎古代神兵未見詳記於史書,以至消失無聲,著《古今刀劍錄》。文中雖寥寥三千字,但卻收錄了遠自夏禹近到梁武帝間各個朝代所制刀劍之名稱、數目、鑄造過程以及銘文等。該文是三國兵器在歷史上最早和最詳細的記載,亦爲絕響。
競報:既然許多著名兵器的實物都無從考證,在此次設計中,如何再現?
皇甫江:我們對每件兵器的設計都反復考證,還把最初的設計放在論壇上供國內外的專業人士提建議,建議準確的,我們都加以參考,修正後期的設計製作。
設計古代器物道具,首先應該參照同時期的實物,遺憾的是,三國時代本身就很短暫,歷經兩千年風霜後,由於各種自然或人爲的原因,能夠保留下來的兵器極其少見。在屈指可數的幸存品中,竟無一例保存完整,刃體銹蝕不堪,尚可通過鋼筋鐵骨追溯原形,但外裝大多腐爛殆盡,則難窺真容。不過,溯源尋蹤,三國兵器與漢代兵器在形制、種類和功能上仍基本相同,所以新版《三國》兵器的設計基礎是以漢代兵器的實物作爲主要依據,同時參考大量相應的古籍、文獻、圖像資料和相應時代的其他物品。

倚天漢劍
首次亮相不光彩
史料考證:曹操被《三國演義》作者定義爲梟雄,是魏、蜀、吳中勢力最大一方,自然需要擁有與之身份相適應的寶劍。《三國演義》第四十一回道:“曹操有寶劍二口,一名‘倚天’,一名‘青釭’,倚天劍自佩之,青釭劍令夏侯恩佩之。”然而,倚天劍在《三國演義》中的第一次亮相卻很不光彩。曹操用此劍,屠戮了呂伯奢一家男女老少。自此留下曹操“寧我負人,毋人負我”的典故。
設計解讀:我們是完全仿照西漢早期玉具古劍設計的,不連鞘達119釐米。造型修長、鋒刃犀利、裝飾古雅。(蒙軍設計,周正武製作)

青釭劍
取漢代櫑具劍之長
史料考證:倚天劍爲曹操隨身佩劍,青釭劍則被曹操交于夏侯恩保管,最後落入趙雲之手,長阪坡一役,趙雲用此劍斬殺數十員曹魏大將,並砍倒兩杆旌旗,成就他名揚天下,此後青釭劍就與 “常山趙子龍”威名共存,成爲後世英雄驍將夢寐以求的寶劍。
設計解讀:《三國演義》對青釭劍描述不多,文中提到夏侯恩是背劍而不是挎劍,可見劍身應該較長,只有長度超長的劍才需要從背後抽劍。漢代鐵劍尺寸均較長,背長劍的將官並不少,長阪坡獨夏侯恩的劍爲趙雲所取,可推論此劍裝飾非同尋常。所以在設計青釭劍外形時主要參照大英博物館保存的漢代櫑具劍,取其壯碩珍惜之意。由於是實戰劍,所有金屬配件均採用原色青銅,既堅實牢固,又符合時代特徵。(彭鵬設計,陳長榮製作)

孫權佩劍
突出皇家氣息
史料考證:無論是銅劍,還是鐵劍,吳越都一度代表中國最高製作水平,孫權一直有稱帝雄心,其劍必奢華精美,富王者之氣,在一定程度上繼承吳越寶劍的傳統風格。
設計解讀:整體劍形參照大英博物館保存的漢代櫑具劍形,但糅合吳越和楚國的裝飾風格。爲突出皇家氣息,四個劍具均爲青銅鎦金。(彭鵬設計,周正武製作)

雙股劍
不複雜且有點俗套
史料考證:劉備家境貧寒,未立業前既沒有雄厚資金、也缺乏藝術家的眼光去製造或購買華麗兵器。《三國演義》第一回“宴桃園豪傑三結義”記載,劉備的雙股劍是在桃園三結義後找良匠打造的,用的材料是中山大商張世平、蘇雙所贈的鑌鐵。
設計解讀:根據劉備性格特點,雙股劍裝飾不可能太複雜,紋樣比較老舊甚至流於俗套,但卻極富實戰性,劍體厚實堅固。木鞘髹黑漆,繪紅色蟠龍紋,紋樣來自湖北荊門自廟山35號秦墓出土的橢圓奩。漢代宮冕顔色以玄赤爲主,而龍紋則暗喻這個出身貧寒的劉皇叔不僅是當世人中之龍,同時還是如假包換的漢室宗親。(彭鵬設計,周正武製作)

七寶刀
霸氣十足配曹操
七寶:紫金、白銀、琉璃、水精、硨磲(白珊瑚)、珊瑚、琥珀史料考證:七寶刀見於《三國演義》第四回,書中對七寶刀的直接描述僅寥寥數語:“其刀長尺餘,七寶嵌飾,極其鋒利”。
設計解讀:此刀設計之初很自然地參考了東漢時期最流行也最標誌化的環首刀造型,刀刃設計呈“逆刃”狀。這種刀形與部分東漢短刀的形狀相仿,在實用中能有效地增強刺擊力和切割力,符合曹操霸氣的性格。刀首爲三國時期高級佩刀上廣爲流行的銅鎦金“龍雀環首”,與曹操被後人稱爲“梟雄”的稱號不謀而合。龍雀環首的外沿分鑲嵌大漢王朝疆土中的七種不同顔色的名貴寶石,使“七寶刀”稱謂巧妙展現。(蒙軍設計,周正武製作)

青龍偃月刀
突出“冷豔鋸”
史料考證:《三國演義》中對青龍偃月刀的打造過程和樣式僅一筆帶過:“雲長造青龍偃月刀,又名‘冷豔鋸’,重八十二斤。”
設計解讀:冷是描寫刀刃發出的寒光和殺氣;豔則指刀身在太陽下反射的光芒和花紋,還暗喻鮮血迸發的豔紅;鋸則指刀背的歧刃如鋸齒。爲表現出久藏在世人心中“戰神”的武器,除在“冷豔鋸”和重量上做文章外,我們對比了所有宋元明清時期最具有代表性的偃月刀實物。(蒙軍設計,陳長榮製作)

丈八蛇矛
看張飛粗中帶細
史料考證:《三國演義》中的張飛始終是性急、粗豪的莽夫形象。此矛設計突出碩大、雄渾基調,造型簡潔明快,紋飾古拙。
設計解讀:我們採用折中方法,即以宋代蛇矛外形配飾三國時代的紋飾,長度仍然是一丈八尺,但卻是東漢官尺,不過總長度仍然達到428.4釐米,氣勢驚人。宋以後蛇矛,尖部有兩種形狀,或閉合如劍端,或張口如吐芯,這裏採用後者,矛頭開叉放大,增強穿刺威力,當然這種造型最大的問題是給鍛造加工帶來很多麻煩。矛頭下方青銅套筒和尾鐏青銅套筒均參考唐代鐵槍實物配件,這些紋飾均流行於魏晉,貼合三國時代,細膩精致,以突出張飛“粗中帶細”的性格特徵。 (蒙軍設計,陳長榮製作)

趙雲槍
突出高貴基調
史料考證:趙雲早年投公孫瓚時,劉、關、張三人還在爲生存而戰,疲於奔命,所以趙雲比劉、關、張更有條件爲自己打造一支不錯的兵器。
設計解讀:考慮到趙雲勇猛而內斂、剛毅謹慎,此槍設計突出高貴基調,簡潔銳利,但細部卻藏精巧。槍頭修長俊朗,爲增強殺傷力,中脊設有凹血槽,其造型取自名動天下的吳王夫差矛。伴隨趙雲戎馬一生的神兵,還有他在長阪坡奪取的青釭劍,如果認真對比,能發現二者選材、色彩搭配和紋飾有很多類似。(彭鵬設計,陳長榮製作)

方天畫戟
豔麗基調襯膚淺
史料考證:在《三國演義》人物繡像中呂布所執的方天畫戟造型是在宋以後才出現,較流行於明清,但多爲儀仗器或演武具,少用於軍事戰爭。
設計解讀:呂布執戟躍馬的造型已深入民間,不亞于關公的青龍偃月刀,故在設計中綜合了漢戟與宋明的方天畫戟,首先把漢“蔔”字戟的一邊橫刃轉化爲大家熟悉的半月牙刃,然後根據法國軍事博物館收藏的方天畫戟樣式,在鐵戟的另一面探出小枝,以供“轅門射戟”事件裏呂布射中畫戟小枝的情節所用。考慮到呂布身材高大,其兵器也一定長碩,故戟刃部分做成六棱八面形。呂布爲人唯利是圖,設計時也用其豔麗基調來反映其張揚、膚淺。 (彭鵬設計,陳長榮製作)
龍泉百煉鋼已失傳
關於龍泉鑄劍史,坊間流傳很多說法,有說其興盛於民國十九年,在南京舉行全國武術比賽龍泉寶劍評爲最佳劍,龍泉劍名聲大振,劍鋪由7家增至11家,這種說法似乎與目前龍泉劍民營方式與商業運作模式很貼合,但卻錯失了一種刀劍傳奇,忽略了鑄劍師所堅信的一種刀劍精神。
競報:龍泉水是百煉鋼製作過程中重要元素之一,刀劍愛好者都對漢代百煉鋼趨之若鶩,但是,有專業人士透露,漢代百煉鋼的製作工藝在龍泉已經失傳,龍泉還有鑄劍師掌握漢代百煉鋼技術嗎?
皇甫江:我承認這一點,漢代百煉鋼的製作工藝在龍泉確實早已經失傳了,現在鑄劍師基本都不知道漢代百煉鋼是什麽樣子,只能說近十年,龍泉鑄劍師一直在想辦法來恢復漢代百煉鋼技術,只是因爲現代的工藝技法、材料與漢代大有不同,完全恢復漢代百煉鋼,我認爲那是不可能的。
影視後産品未必是通途
《赤壁》拍攝前,吳宇森找到在龍泉鑄劍行業名聲不大的胡小軍,將這份重任交予胡小軍,《赤壁》上映後,報道稱,龍泉劍業因而受到很大影響。那麽,影視能爲龍泉劍帶來多少商機,這種商機真的是龍泉鑄劍師所向往的嗎?
競報:《赤壁》上映,給龍泉劍帶來哪些影響?您認爲影視鑄劍能否成爲龍泉鑄劍業未來發展的主要方向?
皇甫江:影響是有的,很大的影響目前未必。必須承認,這些劍相比以往粗製濫造的劍或單純以木頭、橡膠做成的道具是一種進步,但在專家眼中還有頗多缺陷,不僅與時代有一定差別,而且設計經不起推敲的地方太多。
給影視劇做劍會是一條出路,但未必是通途,因爲其一這種需求並不太多,其二,影視的設計和真實的古劍有差別,能把這兩種差別統一和協調的專家更少。
競報:《三國》開機前有報道稱劇中所有兵器都以傳說中的“百煉鋼”鑄造,且每一件兵器的價格都相當於一輛賓士跑車。但開機發佈會上談到具體造價,高希希卻賣了個關子,“不能說,說了會引來賊!”那麽,這些兵器的總價值到底有多大?
皇甫江:應承高導,保密,但相當昂貴。
競報:您預計新版《三國》播出後,冷兵器的影視後産品開發前景如何?
皇甫江:會有相當的發展,這也是我們製作兵器的目的之一,但最重要的是我們要推廣中國的刀劍文化和士人精神,以刀劍所代表的人文精神來重鑄國人信念。
劍爐
作爲鑄劍基地,龍泉以龍泉劍而聞名,相傳始創於春秋戰國時代。民間廣泛流傳著鑄劍大師歐冶子鑄劍的故事。龍淵劍是龍泉劍最初的名字。據傳有一次歐冶子汲水淬劍,忽然出現了“五色龍紋”,七星斗像,人們就將鑄劍的地方稱爲“龍淵”,把劍稱爲“龍淵劍”。至唐代因避高祖李淵諱,便把“淵”字改成“泉”字。
瓷窯
龍泉窯始於西晉,北宋時已初具規模,南宋中晚期進入鼎盛時期。傳統龍泉窯中的哥窯與官、汝、定、鈞等窯並稱爲宋代五大名窯。青瓷以瓷質細膩、線條明快流暢、造型端莊渾樸、色澤純潔而斑斕著稱於世。龍泉窯的青瓷技藝推動了各地瓷窯的發展,從南宋至明代,福建、廣東沿海和江西一帶的瓷窯紛紛燒造出類似龍泉青瓷的産品。
(於中國競報記者 郭慕華)